周志城走到孔秋红身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拉住孔秋红的双手,哭得跟个泪人似的。这大概是他第一次为母亲流泪。“妈,妈,这都是真的吗?我错了,以后再也不做傻事了。我不做傻事,你也不要做傻事,好不好?”
孔秋红闭着眼,流着泪,有力点点头。玄叶却不太欣赏周志城,径直走到周志城身后,踢了他一脚,冷冰冰地说道:“收声,别嚎了。”周志城惊愕地抬起头,当真止住哭泣。
李小勐这才注意到,这位玄叶,身高大概有1.6米,没有地婕高,但体型、神态完全一模一样,是个小一号的地婕。可能是跟她一起久了,不由自主地在模仿地婕的做派。
李小勐煞有介事地咳嗽两声,朗声说道:“我们铱谷女子互助会,专门帮助遭受家庭暴力的女性朋友,维护他们的正当权益。孔秋红女士就是我们正在帮扶的对象。鉴于她目前面临的困境,我们的调解意见是:请梁蕊瑛女士,将其名下位于青石桥路155号的物业,无偿赠给孔秋红女士。请问各位有没有不同意见?”
周胜利很惊讶,这互助会知道的事情真不少。于是,他低声问梁蕊瑛道:“青石桥路155号,是什么样的物业?我怎么不知道?”
“就是孔秋红租的那间花店。她以为是你买的,其实是我买的。”梁蕊瑛见无法隐瞒,只好承认。周胜利一直以为孔秋红无理取闹,没有想到,她的猜测是真的。“你——”责备的话刚刚讲出一个字,就被孔秋红打断:“我反对,我没有这么贪婪。我只是想,能以同样的条件,把房子租给我就好了。”大姐,你跟梁蕊瑛的关系都僵到这个份儿上,你还想当她的租客,她当你的房东,这可能吗?李小勐暗自苦笑。
梁蕊瑛说:“我反对,要我把花钱买来的房子无偿地交给她,凭什么?我又不是钱多得花不完。”
李小勐说:“因为,从全局的角度来看,孔秋红女士在离婚时受到不公正的待遇。据我们掌握的资料显示,离婚那一年,公司净资产是2000万元,除掉其他股东的20%,还有1600万元。如果将公司出售,以10倍市盈率,公司价值2亿元,孔秋红可以分到6000多万元。即使按1600万元来计算,孔秋红女士也应该分到600多万元。我们提的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另外,周家现有净资产6亿多元。这么一点钱对你们来说九牛一毛。”
听到这么一通,梁蕊瑛咬牙切齿地想,要是能杀人灭口,第一个就要把这个小白脸灭了。周胜利觉得自己明白了:这帮人想利用我们的家庭矛盾来找我们要钱。我们的底细他们摸得清清楚楚。就算给孔秋红300万元,恐怕她还要分200万元给这帮人。这跟打劫有什么不同?不行。绝对不行。
周胜利把领带一扯,解开领口的一颗扣子,恨声说道:“我也反对这个提议。今天,你们到我家里来,让我们了解了很多以前不知道的情况,增进了相互之间的了解,消除了一些误会,我对此十分感激。至于你们的调解意见,我认为并不合理。今天我听从了你们的所谓调解,明天再冒出来一个要调解,我也要遵守,再多的钱也不够分。而且,我的钱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你们说给谁就给谁,这对我公平吗?”
“周先生,请你看在孔秋红女士,孔大姐曾经跟你一起打拼的份儿上,给她一条生路。从全局来看,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并不过分。”李小勐提醒道。
“300万元,是个小小的要求?你有300万吗?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这样讲?”周胜利怒不可遏,他意识到,站在他面前这群衣着光鲜的人,不过是一群穷光蛋。李小勐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他确实没有300万元钱。
见对方沉默不语,周胜利更加放肆。他想,即使这个互助会把我在外面搞女人的事情揭发出来,让梁蕊瑛知道,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她不能接受,我就再换一个老婆,仅此而已。“不过分吗?你们一大群人,从大清早闯到我们家里来,摔摔打打,指着我们的鼻子,要我们做要我们做那,我们还有尊严吗?谁能受得了?”
周胜利一通吼叫,却激怒了一个人。地婕上前一步,哼了一声。“喵了个咪的!我们的意见,今天你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我改主意了。你现在就给孔秋红转300万元,给你5分钟时间。”地婕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快中午12点了。本来可以在1小时内解决的问题,让李小勐这么一折腾,花了4个小时还没有完结。
“你们算什么东西?我凭什么要听你的?”说完,他猛地撕开一直放在身边的那个纸箱子,从里面抽出一把手枪,咔哒一声拉开保险拴,指着地婕,大声吼道:“滚出去,从我家里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你们。”
妈呀,老爸从哪里搞到一把枪啊,这可不是闹着玩。周志城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赶紧站在周胜利那一边。梁蕊瑛心中暗喜,周胜利真有心计,竟然能想出这么妙的一招。为今天这次会面,周胜利确实认真地分析过、准备过,甚至还有A、B两个方案。A方案是,10点钟左右派一人进来试探,留下一把枪。B方案是,如果认为有必要,就叫更多的人进来支援。知情者越多,对自己越不利,他判断对方没有带枪后,决定A方案足以应付。
孔秋红万万没有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她慌慌张张地站起身,跟李飞相互搀扶着往外走。她想,我们走了,互助会的人也没有理由留下来,就不会受到伤害。动嘴皮子,没有用,还误事。李小勐强作镇定,无奈觉得自己的双腿在发抖,不知道地婕、玄叶两人为什么那么镇定。她们能挡得住子弹吗?
地婕轻蔑一笑,警告道:“姓周的,不听从调解,将有牢狱之灾和家破人亡的下场。”
周胜利手枪往天花板上一指,扣动扳机。只听“砰”的一声,紧接着哗啦啦一阵响。他碰巧击中一盏水晶吊灯,击落几件零碎的挂饰。“滚,从我家里滚出去!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他见互助会三个人的装束,都是黑色的修身西装,清清爽爽,不像带着枪的样子,所以更加肆无忌惮。
地婕真生气了,轻叱一声:“找打。”
众人只觉得面前黑影一闪,然后听到啪的一响,紧接着“哎呀”一声惨叫。再看,周胜利双腿悬空,直挺挺地斜躺在沙发上。他的两臂僵硬,往前伸出,双眼圆睁,充满恐惧;他的喉咙里只能发出呜咽的声音,说不出话来。玄叶手里拿着那把枪,左腿直立,右腿高高抬起,她的脚正好踩在周胜利的喉咙上。
太帅了!玄叶的身手也这么好。李小勐赶紧大踏步地追上孔秋红、李飞,要他们回来。“孔大姐,别走,这事还没完呢。”
梁蕊瑛一下全明白了:人家这么厉害,不打劫我们家就算是很客气。她对玄叶和地婕连连抱拳作揖道:“请你们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家老周吧。你们的建议,我们答应就是了。”
对方翻脸了,没办法,还是破财消灾吧!梁蕊瑛拿出一台笔记本电脑,当场用电子银行转了300万元到孔秋红的账户上。李小勐惊叹道,真是有钱人哪,我的卡一次最多只能付2000元,梁蕊瑛的可以付300万!
孔秋红看着手机上的通知收款到账的短信,一脸惭愧,不敢看周胜利和儿子,连连低声对地婕说道:“小妹,这样不好吧?我还是不要了。”
“这是你应得的,有什么不好意思?”李小勐安慰道。
“梁蕊瑛女士,如果你也遭遇家庭暴力,请跟我们铱谷女子互助会联系。这是我们的联系方式。”说完,玄叶甩了一张名片到茶几上。
周胜利坐在沙发上,他的眼睛里充满怨恨和轻蔑:看谁笑到最后!看谁能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李小勐走上前,将一个信封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说道:“周先生,这封信你好好读一读。希望你多做好事,做善事。感谢你对我们工作的配合。告辞。”
地婕走在最后面,回头瞪了周胜利一眼,冷冷地说道:“贱男,下次别犯到我手上。”
梁蕊瑛、周志城恭恭敬敬地将几个人送到门口,返回客厅。周胜利仍然呆呆地坐在沙发上,盯着前方一地的吊灯玻璃碎屑,一动也不动。梁蕊瑛见那个信封还放在桌面上,赶紧走过去拿到手上,急切地抽出来,只有一页纸。她扫了一眼,如释重负。谢天谢地,她轻轻地拍了胸脯,这个铱谷女子互助会还真不错。信中对她和阿材偷情幽会的事情,只字未提。
“上面写了什么?”周胜利头也不回,问道。
“他们列了一个清单,记的是我们行贿客户高管、行贿政府官员的记录,还有偷漏税的记录——”
“拿来给我。”周胜利猛地转过身,向梁蕊瑛伸出手。拿在手上匆匆地浏览一遍,他叫了一声:“不好,要坏事。”说完,拔腿就往门口跑去。
“老周,什么事这么着急呀?”
梁蕊瑛一边喊,一边小跑着跟在后面。周志城也甩动一身肥肉,一步一颠地跟过去。没跑几步,一家三口在客厅门口站住了。
梁蕊瑛躲在周胜利身后,低声问道:“老周,这些都是什么人啊?要不要报警?”她很紧张,刚送走一群打劫的,又闯进来一伙坏人,真倒霉。周志诚也愣住了,他从来没见过这样一群人。8位穿着迷彩服的精壮汉子从大门口鱼贯而入。时近中午,阳光高照,他们的影子短短的,杵在他们自己的脚尖前。不过,他们手里没有抄着家伙,个个都鼻青脸肿,还有几位一瘸一拐的,似乎伤得挺严重。
周胜利脸色铁青。这是他的C计划。在这个计划中,为B计划提供支援的人,将会搜寻并袭击互助会的车辆,挟持司机后,再躲在车上伏击其他的人。他预计,互助会的人得手后,胜利凯旋时肯定放松警惕,没有防备。可现在,这群援军却是这幅德性,显然,C计划也失败了。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光头大络腮胡子。“老周,对方太强悍。我们失手了。家伙都被他们收缴,惭愧,没能帮上你的忙。”
“席老弟,来,进屋说话。”周胜利赶紧把他们让进客厅。这群人倒不是孬种,没听到谁因为受了伤在大呼小叫地胡咧咧。
“老周,你知道我们有多惨吗?”领头的光头问道,不等周胜利接茬,他便自问自答道:“我们在一条街道的拐角上发现他们的车,就围住它,砸玻璃,砸几下,没砸破,居然是防弹玻璃。从车上下来一个年轻女人。冲着我们叽哩哇啦一通喊,才知道她是个哑巴。”
说到这里,他接过梁蕊瑛递过来的一杯水,咕噜咕噜就灌下几口,咚的一声放下。
周胜利接口道:“她故意拖延时间,正好等到从另外几个人赶回去,打得你们措手不及?”
“不是。那个哑巴女人,一个人,把我们8个人一顿好打。她什么武器也没有拿,徒手。”光头说完,撩起衣襟擦拭脸上的汗水。他的左脸颊上一大片淤青。这一群人是一家保安公司的,多数是退役军人,并非泛泛之辈。不知道他们有持枪许可证,还是有什么专门渠道搞到的,反正每人都带着一把手枪。8个持枪的精壮男人,被一名赤手空拳的女人暴打一顿,这个场景很难想像出来。
周胜利倒吸了一口凉气,说了一句:“不会吧?”这帮人得有多厉害呀?那个男的自始至终都没有出手,估计是他们中间最厉害的角色。幸好,打不过他们。要不然,他们吃了亏,肯定会恼羞成怒,就会报复我,把我行贿和偷漏税的事往报社里一公开,我就完蛋了。
“老周,这帮人是什么人?你咋会跟他们杠上了呢?”光头问道。
“铱谷女子互助会。”周胜利答道。
“他们是干啥的?”
“吃饱了撑的,专管闲事的。”
可惜李小勐没有看到这一幕,也没有看到玄翠徒手战8男的实况,否则他会更自豪更骄傲的。他们一行人出去的时候,玄翠的车就停在大门外,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下一站,秋红花店。”地婕在副驾驶位置上坐下,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