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中,一个瘦小的身子在江庄和蒋家庄之间来回奔跑着。天是初春,料峭的春风还带着很强的寒意,跑步的孩子脸上却冒出了一层白毛汗。
看着这孩子第三次从自己面前跑过,八舅公从路边草丛中站起身来,丝毫不在乎被晨露打湿的衣服,脸上露着满意的笑往家走。
对自己收的这个徒弟,八舅公非常满意。聪明,又不懒惰。一点不用自己操心,布置下去,他就能一丝不苟地完成。这孩子,将来必成大器!
小白并不知道八舅公每天早晨都观察他的功课情况,只是按照自己认为该做的就去做了。八舅公安排他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先在江庄和蒋家庄之间跑上三个来回,虽然没解释原因,小白也清楚。行商坐贾,跑单帮的大多是小买卖,挣得是辛苦钱,一定要有个好脚力,必须能跑。
况且,有着前世经验的小白,比这一世的任何人都清楚,每天早上的有氧锻炼对身体的好处。八舅公的确会点武技,不过也就是类似于后世的擒拿、散打类的技巧,没有武侠小说中的那么厉害,但胜在实用,有着强健的体魄,是所有练习这些功夫的基础。
只有在锻炼身体、教授功夫的闲暇时间,八舅公才会给他讲一些生意场上的经历。通过八舅公的讲述,小白对这一世外面的世界更加了解。
远东的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秦晋的千沟万壑、巨峰插天,帝都的商旅辐辏、人才济济。甚至是西羌的大漠黄沙,北夷的草原牧场,东狄的大海碧波,南蛮的热带雨林,都让小白听得悠然神往。这个世界虽然和上一世并不完全相同,但毫无疑问还是地球,环境也和上一世自己最熟悉的中国非常相像。
只是八舅公也只是跑遍了昭明帝国国内,南蛮北夷,东狄西羌这些地方,八舅公也就是去过临近的南蛮,其它地方也都是听别人说起过而已。
跑到蒋家庄村口,有十余个跟小白年龄相仿的孩子跟着一起跑过来,一起嬉笑着喊着口号进了村,到了八舅公家的后院。
八舅公在后院已经喝完了第一泡茶水,看着面前这群孩子,脸上虽然严肃,眼角还是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意。
这群孩子大多是蒋家庄的人,看着小白整天跟八舅公练拳,觉得有趣,都央求着大人去拜师。八舅公倒也来者不拒,只是管理上真说不上严格,只是把要求说了,具体做不做,也不去管。
刚开始时新鲜,大家倒也能跟着小白跑步、练拳,逐渐有些孩子就跟不上了,一年下来,每天的晨跑就只剩下了小白一人,少数孩子练拳时还能过来,更多的人练拳时也不到场了。
看了一眼,八舅公原本带着的一丝欣慰的笑意不见了,脸色越发冷了,大声道:“江小白,出列!”
小白一步跨出,其它孩子感觉气氛不对,也都收起了嬉笑,不解地看着八舅公。
“晓龙呢?”
小白一愣,回头看了下,晓龙确实不在。
蒋晓龙,八舅公唯一的孙子,和小白同龄。对其他孩子,八舅公完全是放养的态度,不收学费,来不来随意。但对这个亲孙子就不一样了,是真正的严格要求,平时的一举一动完全要求以小白为标准。开始时不服气,让老头揍过几顿后也老实了下来。平时锻炼也算认真,晨跑或有偷懒少跑的,打拳是每场必到的,今天竟然没来。
“我不知道,今天一直没见到他。”小白只能老实回答。
“哇!”前院传来的一声大哭,惊起了后院一堆耳朵。
“练武,练武,练个屁武,有个蛋用!还爷爷呢,爷爷能有儿子亲?也不知道哪来的,舅公舅公叫得欢实,谁知道什么关系啊!”
“你小点声!”
“小个屁声啊,看你那没出息的窝囊样!原本以为你家多少有点家产,嫁给你能享点清福。你看看,现在成什么样子。家产能有你份吗?就算你不是长子,晓龙总是长孙吧?就算不论长子长孙,这点家产总应该跟大哥平分吧?现在倒好,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个孩子,和孙子年龄差不多,却成了三儿子,这家还有点好吗?”
“砰!”老头手里的紫砂小壶被捏成粉碎,脸色铁青。小白和后面的孩子都被唬了一跳。
前院打人的是八舅公的二儿媳,晓龙的亲生母亲。
八舅公的家务比较复杂,结发妻子王氏在生了一个女儿后,一直无所出,就又纳了一房小妾,生下了大儿子昭亮。可是在大儿子生下来不久,大太太也怀上了,生下来二儿子昭才。
前几年,两个老太太先后去了,就有个问题让昭亮、昭才兄弟俩闹起了矛盾。
按照一般来说,老头死后,肯定是和大太太葬在一处的。只是大房的生了个二儿子,二房生了个大儿子,两兄弟就常为这个拌嘴。
以前老头常年在外,还没觉得这事有多重要。自从去年老头退休回到家之后,两个儿子就轮番到老头这说话,让老头死后要和自己母亲葬在一块。跟一活人谈死后葬在哪的问题,本身就让老头感觉很不舒服,加上自己两个亲生儿子闹矛盾,老头就更郁闷了。
小白找老头练武时,老头半天没答应,就是正在烦这事。后来小白也清楚这事,表面上不说什么,心里暗自偷笑:这就是兄弟俩在跟自己的母亲争取阴世的交配权啊!
对这件事,小白一直没放在心上。有着前世经验的他,也从来没觉得这是事,看老头整天愁眉苦脸的,拿一些后世的观念开解他。老头也是常年在外跑惯了的,经多见广,心胸也豁达,时间一长,也慢慢看开了,什么跟什么啊,这一世都没活完呢,**后的心不是有病吗!俩儿子见面就跟他说这个,他就尽量少见他们,平时教教徒弟,特别是和小白聊聊跑单帮的见闻,也是非常开心。
可是,这样一来,两个儿子更感觉没谱了。原本只是担心老头死后葬在哪的问题,老头一不理他们,反倒让这哥俩走到一块去了。
俩人一商量,“不对啊!咱们是他亲儿子,晓龙是他亲孙子!现在整天放着亲儿子、亲孙子不亲近,反而和一个不知道哪来的小子亲热,这算是怎么回事啊?”
“就是啊。更可气的是,你看那老头啊,见到亲孙子,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见到那小子马上眉开眼笑的,说什么都是好的。”
“那小子到底是谁啊,来历不清不楚的!说是自小被江庄的表姐在村口捡的,哪那么巧?”
“不会是……”
八舅公对小白的过分疼爱,在村里开始被人传出闲话。开始还只是影影绰绰的流言,随后流言就越传越离谱,连细节都穿的清清楚楚的。
说是八舅公跟人私通,私通的人有很多说法,传说最多的反而是江老太太,说是两人自小青梅竹马,日久生情,情不自禁,生下一子。担心世人流言,就由八舅公将孩子遗弃在路边,故意让老江头捡到。
流言一起,不仅仅是昭亮兄弟俩,儿媳妇也坐不住了。死后葬在哪可以不管,现在可是牵扯到死后财产分配的问题,冷言冷语也开始向着老爷子泼去。
别看老爷子一辈子在商场上打拼,在家事上还处理不过来。特别是对着两个儿媳妇的时候,更是无可奈何。
小白清楚老爷子的无奈,有心替他解围,想想还是算了。一者,清官难断家务事,二者,老爷子跑单帮做生意,是自由惯了的。就算是没有这件事,还是有其他家务事烦他。如果想退休在家呆着,这些事情是难免的。有了这个矛盾,反而有可能成为小白的一个机会。
可是也不忍心看着老爷子神伤,大喝着让众人一块练起功来。
一群孩子练功的喝斥声,逐渐压过了前院的叫骂,老爷子的脸色也才缓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