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杀」
六月廿二,仲夏。
天色不甚晴朗,西方天际隐隐有阴云过境之势。仅剩几抹微弱的阳光透过老槐树纵横的枝叶,在地面漾起漪。
万籁回忆杀俱寂,唯蝉声四起,扰了难得的清静。
他总感觉自己已经老了,就愈发不喜这般闷热的天气。
但他也明了,自己去年方过而立,正是成功立业最好的年岁。“老”之一字无从谈起。
许是心境不同。好生经了一次大喜大悲,将往事归为不堪回首。心境在流年匆忙中沉了下来。
他现在完全不愿去理会江湖纷争,只想在这偏远的山村过完眼下的余生。
他想,自己是想死的,却不得不活着。
或者他心已经死了,空余个躯壳无喜无悲的活着。
离门口还有三尺远,蝉声骤停。他“腾”地纵身跃起,衣襟随风飘起。手中轻剑在胸前画了个圈,手腕翻转将剑势翻转朝下冲着对面的槐树直去。
“你这人当真无趣,玩笑也开不得。”
“在下本非油嘴滑舌之人,不懂风月。”
“谁道开个玩笑便是油嘴滑舌?爷宰了他去!”
“玖兄以为在下所指何人,何必如此激动?”
“好你个秦鹤弦。外表白,肚皮却是花的!”
“谁承认,便是说的谁。在下绝无他意,玖兄何出此言?”
脚蹬树干,他借力凌空而起,左手握住剑鞘用力往空中一掷,翻身后转剑锋指向虚空中的剑鞘。
他似是听见顶上天穹传来微弱的雷鸣。南风在此刻也携着三分寒意。
“秦鹤弦,昨日爷做了个梦,说给你你可不许笑。”
“当笑则笑,不当笑则不笑。”
“爷梦见爷在这古槐下问你,若再有一把宝剑,你可愿与我一同仗剑天涯。”
“那……秦某如何作答?”
“你?哈哈哈……”
剑鞘在森森剑意下向下落去,他半空中右腿虚蹬恍若踏云,复左手前伸右手敛至身侧朝剑鞘抓去。
一道惊雷撕裂天际,之后是瓢泼大雨。
“这一别,不知何日再见。”
“等此事终结,兵戈尽息,你我二人再痛饮三日,醉个痛快!”
“呵。你此行需多加留意,小心行事,切莫一时冲动耍性子。”
“哼,平日不见你如此啰嗦,今日怎着这么多话?”
“在下……”
“秦鹤弦,我现在问你,若是我成功归来,你可愿……”
“玖钰昶,这件事……等你回来再说。”
须臾之间他忆起往事种种。一段记忆何其短暂,却仿佛有一生那么长。年华流过,就变成了过往经年,唤作物是人非,成了喟叹世事无常的谈资。
他一时之间微愕,动作也随着慢了一步。左手与剑鞘匆匆接触却来不及握紧就做了擦肩。
剑鞘落在地面,发出低沉的声响。激起一片尘土飞扬,又被雨滴掸落,凝结成一滴又一滴。
果然是老了……
他扯了扯嘴角,勉强露出一个自嘲的微笑。将右手中剑柄悬在腰侧,复弯腰捡起剑鞘,用白丝帕细细擦拭。
他神色专注,眸中似乎再没有别的什么,仿佛手中捧的并非一个剑鞘,而是什么稀世珍宝。
“何不趁着你我年少,好生来一场放肆轻狂。爱恨我只求轰轰烈烈一场。什么世俗伦理,我替你扛着便是。”
“秦鹤弦,秦鹤弦,你看着我!男子汉大丈夫爱便是爱了,何须躲躲闪闪作那小女儿姿态。”
“世上再无人对你的了解胜过爷,包括你自己。你遮遮掩掩又是给谁看的呢!秦鹤弦,是个男人你就说话,别让爷瞧不起你!”
秦鹤弦微叹了一声,摇了摇头。记忆里那人张扬的笑意,夺目的红衣,灼得他此刻双目发涩。
他拿起佩剑,翻身上了那棵古槐树。他不在乎衣襟是否被树干弄脏,大雨下是否有虫蚁在此歇息。只管眯眼,任风夹着雨自面庞拂过。
仿佛身边仍坐着一个玖钰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