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楼。
上个月刚闹出了人命,客人就不像以往那般络绎不绝了,稀稀落落,冷冷清清。所以谈笑生一行人一进门,老板便像是遇见了救星,忙催促小二赶紧招呼。
这小二跑堂四五年,瞄一眼便知道几位都是外地生人,忙上前招呼道:“看几位爷面生的很,都是外地来的吧!”
但听一人哑声道:“小粽子,你不认识我了。”
小粽子打量问话的这个人,颧骨凸出,面黄的像是秋后的桑叶,脸上横横纵纵几道伤疤,这样的人见过也不会马上就忘了。
到底这十来年的跑堂也不是白做的,各色的客人招呼的多了,腿上多了四两硬肉,舌头也长了半寸三分,别的先不说,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倒是有的。
“原来是大侠你呀,这么长时间不见真是越发的英勇不凡了,小的眼拙,一时竟没认出来。”小粽子睁眼说瞎话道。
柳燕亭的嘴角噙了一丝苦笑,‘大侠?’他当初还是公子时,这醉仙楼吃饭喝酒的次数不说成千,也已盈百,现如今这店小二竟然半点也认不出他来。
“各位客官都要点些什么?”小粽子继续招呼道:“咱们这醉仙楼啊,在这徽州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论是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都应有尽有。”
“哦。”谈笑生捻着胡须,拉着长音,玩味道:“那就要天上飞的凤髓,地上跑的麟脑,水里游的龙肝,这些个可都有?”
“这……”小粽子的嘴角抽搐,是自己夸得海口太大,还是这位爷本身就是来挑事儿的。
谈笑生见小二吃瘪,拊掌哈哈大笑。
“你这跟别人对呛的老毛病又犯了。”能劳多白了他一眼,对小粽子说道:“他脑子有病,你就别管他,随便上几样招牌菜便成。”
店小二遇见了救星,大喊了一声“得嘞!”。
“这些日子闷得无聊,好不容易见到个有意思的人,寻思着逗逗他,全被你搅和了。”谈笑生话里满是埋怨,又道:“说起江南春夏季,正是河豚上游时,可惜啊可惜,鱼四妹子不能远行,封三弟也必须待在西域照顾他,不然咱们可以痛痛快快吃一顿河豚宴。”
柳燕亭沉默不语,他们说他们的话,他想他的心事。
这徽州城是柳树根,是他的家,如今家门就在眼前,却有家不能回,有门不能进,心中难受苦楚,自不必多说。
“你就知道吃。”能多劳又白了他一眼,“师傅今年过九十大寿,可想好要送什么了?”
“想好是想好了,可也得送的出去才行,咱们那位师傅一向神出鬼没,除了每年冬季能在江师叔那儿住上一小阵子,剩下的日子就全是满天下乱窜。”
一提到‘江师叔’谈笑生的话匣子就憋不住,不揶揄两句就浑身难受,“你说咱们师傅行踪不定,干嘛年年都去看江师叔,这两人认识都有几十年了,会不会有点那个什么什么?”
见他越说越离谱,能劳多真恨不得把那张鲶鱼嘴给拿钉子钉上,“说这话你不要命了。”
“怕什么,反正这儿又没有灵鸮山庄的人,就算有,又能把我怎样?”扭头看见柳燕亭正恹恹生悲,安慰他道:“我知道你到了自家门口,心急火燎,恨姓左的那人夺了你的家产,谋害你的姓命,你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再化作大粪喂狗,可凡事着急不得,咱得先打听打听情况,才好从长计议。”
人有五感,即视觉、听觉、嗅觉、触觉、味觉,而这五种感觉,又相辅、相成、相通,维系在了一个微妙的平衡之间,当其中某一感失灵时,其它感官却越发灵敏异常。而同根、同生、同脉相连的孪生子又比别人多了一种心意间的相同相连。
望、闻、问三星便是如此,每人比旁人失了一感,却又同时比旁人多了一感。
问星不会说话,所以耳听,眼见,鼻嗅格外敏锐,再加上谈笑生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把他死老婆和死孩子的骨头带着,要维持他们的骨骸无损,又要用上种种特殊的药物,所以走到哪里,哪里就有一股浓郁的草药味。
她循着气味一路寻找,不多时便来到了醉仙楼。
一进门,便看到了谈笑生那一桌。
同样,三人也看到了她。
谈笑生愕然道:“怎么江师叔她老人家也来了?江南路途遥远,她那老胳膊老腿受得了么?”有一种人是天生的刺头,人家本来就是来收拾你的,可你偏偏还要往枪口上硬撞。
凡是灵鸮山庄的人都忍不了一件事,就是有人说她们那位夫人一星半点的不好。
问星不能言语,不能像淳于托托那样跟着谈笑生对骂两句。也正是因为她不会说话,所以做起事情不会拐弯抹角,干脆利落。但也有时候难免干脆的过了头。
比如说这一次,她就直接往他们的桌子上扔了一根火药。
“轰”的一声,饭桌上的盘子被炸得四分五裂,盘子里的菜四处飞溅,恰如烟花灿烂。
索性里面的火药装的不多,几人倒也没受伤,只是形象上受了点影响。
谈笑生,能多劳,柳燕亭,三人的脸如同乌云翻墨一般,头发,胡子,眉毛上都挂了菜叶,肉末,鱼骨头。端的是蒙的蒙,傻的傻,呆的呆。
醉仙楼的老板的欲哭无泪,他这是造的什么孽啊,上个月刚走了一个杀人的大姑奶奶,今天就来一个炸楼的小姑奶奶。
问星从腰间又拿出一个火药,两指的戒指相互敲击,‘啪啪’两声打出火星,点燃了引线。
这回的火药,扔的不是饭桌,而是谈笑生的小竹箱。要说什么是谈笑生最宝贝的,那便是他竹箱里的老婆和儿子。
还好能劳多反应的快,将火药一脚踢飞。
“能老弟,我替你死嫂嫂和死侄子谢谢你了。”
“不用客气。”两人斗嘴归斗嘴,可遇到难事,还是会站在同一边。
火药被能多劳踢到柜台上,柜台边的掌柜和小二看着火药上的信子被火星‘噼里啪啦’的越烧越短,眼看就要炸了,顿时都慌的六神无主。
小二慌不择路,随手拿了一只壶就去浇火星。
掌柜的率先回过神,喝骂道:“糊涂,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