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聊了几句家常，又关心了一下李涛这几天在医院的表现，还是李爸爸踟蹰着先开了口：“王总，大恩不言谢，这次的事情我都记在心里。其实前几天合同没签，也不是因为钱的事情，我是真的舍不得完全放手公司啊！”
渐渐有些激动的李爸爸顿了顿，缓和下情绪，接着说道：“从前年收到风声，到去年8月份正式开办寻呼台，两年啦，我没日没夜的操心这个事情，今年这半年我根本是半宿半宿的睡不着觉，恨不得就睡在公司里。王总啊，公司，公司就像我的孩子一样。”
说着说着，李新的眼睛就红了，语气有些哽咽。
王总无奈的长吁了一口气：“老弟，你是个干实事的人，我很爱惜你这个人才。唔，我和你透个实话，钱，我们现在依然可以再商量，但是别的，不可能了！”沉吟了一下，漏出几分苦涩的接着说道：“夜星这边，不是我一个人说的算……我期待着和老弟的下一次合作”
听了这话，李新眼神又重新变得坚毅，哑着嗓子说：“王总，就按照之前的合同吧，我……”刚想说签字的李新感觉到儿子用脚磕了一下自己的腿，回头正看见李涛挤眉弄眼的向自己示意。
“涛子你干嘛？”
仗着老爸对自己的宠爱和自己是小孩子的特权，李涛面目扭曲的向老爸示意道：“老爸你带我去上厕所！”
“这孩子真是的，”老爸又扭回头无奈的道：“王总，不好意思啊。”
“哈哈，没事，我和涛子就是一见投缘。”
蔡秘书在一旁心中惊叹，人和人的缘分真是奇妙，按照往常，王总早就发飙了，但是对李家父子俩，真是不一样。
李新带着儿子推开门找厕所，刚走到洗手台李涛就恢复了正常，一脸神秘兮兮的对李新说：“老爸，我不想上厕所，我就是有个事情想和你说。”
“啥事你不能在屋里面说啊，还要背着大家在这里说。啊！不是你拉了吧？”李爸爸立刻面目扭曲，好像是引发了什么不好的联想，看来当年是有一段惨痛的记忆。
“爸你想多了，我是有正经事要和你说！”为了掩饰自己重生的事实，李涛这几天一直表现的很活泼（其实他本质上也就是个逗B^-^），但再怎么耍宝卖乖，李涛的身体里也还是成年人的灵魂，被老爹这么“侮辱”也着实感觉到几分羞涩。
“你有啥正经事啊？”
“王叔叔那个合同你不但要签，而且你要感激王叔叔，要心怀感激的签这个字！王叔叔是个好人，你还要把这里面的事情给人家说明白。”接下来的话李涛有几分难以出口——老爸对家里那个无线寻呼台投入的心血有目共睹，可自己想说的话会把老爹投入无数心血的结晶给贬低到泥里。但现在不把话说透又会给双方的合作埋下隐患，哎，难啊！
BP机83年进入国内，前几年一直不温不火，直到1991年，李爸爸在紫皇城见到了汉字寻呼机，这个小东西的问世极大的推动了BP机市场的发展。到那年底的时候，李爸爸听紫皇城的朋友说他们春节都是用BP机互相问候。从那以后李爸爸就对无线寻呼台着了迷，到处的打探消息，找技术支持。
1993年8月，某单位出台第55号文件，社会经营单位获准进入电信业务市场。李爸爸立刻向自己所在的建筑公司申请离岗创业，又从自己的亲戚朋友那里借了十几万，加上自己家那点积蓄，算是投资二十万终于把无线寻呼台给建了起来。多年的心愿一朝实现，从此老爸感觉生活有了奔头，两年来茶不思饭不想，一心扑在生意上。
“老爸，都知道咱们琼阳市那边人多，市场潜力大，但是事实上现在BP机还算是新鲜玩意儿，所以市里总体的用户并不算多。”
“嗯，这我知道。”对公司的业务量李爸爸比谁都清楚，汉显BP机一共卖了200台，数显机卖了600多台。
“老爸你想，咱家搞无线寻呼台，其他家无线寻呼台的生意是不是受影响了，是不是就要搞竞争？”
“那肯定的啊，咱家搞了无线寻呼台之后，油店橘那边的日子可不好过。他们比服务比不过我们，想要竞争，除非是打价格战！我就是想到了这点才到魔都这边寻求合作的。”李爸爸心里有点疑惑，这涛子怎么生了一场病之后好像懂了很多东西啊？这些东西不该是他这个年龄段该懂的吧？
李涛不想打击父亲，可是一想到自家因为老爸的决策失误而导致背上巨额债务的情景，就忍不住带着几分面目狰狞的道：“可是老爸你没想过竞争的程度会有多激烈——你呼机月租60，他们就能降到30，你30，他们就能降到15，而且随着竞争的不断升温，寻呼服务价格一再降低，甚至到最后直接取消月租费用，只收寻呼费！他们，只有击垮咱家，才能垄断市场！”
感到自己儿子话里面血腥的味道扑面而来，李新仿佛看到了自家寻呼台在对手打压下一步一步走向绝境的景象，不收月租就等于把民营寻呼台的根基给挖断了，想到这里不由得面色发白，喃喃的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而且老爸你听说没有，去年11月1号，‘大哥大’无线移动电话已经在咱们家开通了，那东西能直接打电话，可比BP机接到来电后还要找公共电话回过去可方便多了！”
李新心神还沉浸在打击之中，有些漫不经心的答应了一声：“嗯，那东西我知道，听说是挺方便，就是太贵，要两万多一部。”
看着自己父亲那木然的表情，李涛实在是不忍心再在老爹滴血的心上再捅一刀，但也只能强忍着内疚继续把话说完：“爸，你说‘大哥大’要是便宜到和BP机一个价格，大家会用哪个？”
“这怎么可能？”李爸爸心里又是一惊，被儿子的话猛然从失落中震醒。
“怎么不可能了？汉显BP机刚出来不是三千多吗？你看现在才多久，都降到两千了，‘大哥大’也就这一两年的新鲜劲，很快就要降价了！”
“你怎么知道的？这怎么可能呢？！”
“就儿童医院里我隔壁床的豆豆，他爸爸在M国当什么赞，说‘大哥大’在那里才三千多块钱。”李涛一边忽悠着李爸爸，一边在心里默念，豆豆啊，对不住了，借你爸爸救救急，M国“大哥大”卖三千多是不错，但那是M元……
可是自己也是为了老爹好啊，个人搞寻呼台就是个找死。95年以后，随着寻呼用户趋于饱和，寻呼机用户数量增速逐年放缓。同时，手机价格开始第一次跳水，电信资费大规模调整，让买手机和使用手机不再是奢侈品；另一方面，传说中的“喂~喂~艹！”也开始崭露头角。与这些通信方式相比，BP机容量小、低速寻呼编码频率利用率不高等特点，使BP机难以满足用户的需求，这进一步加速了寻呼业务的衰退。
李爸爸这回整个人是彻底懵了，比起月租费的价格竞赛，客户的流失似乎是更加严重，BP机和“大哥大”、“喂~喂~艹！”相比，性能上的差异是致命的，如果两者价格相近，那么BP机完全就没有生存空间。
沉默了好久，缓过来心神的李爸爸才和儿子用商量甚至是咨询的口气说道：“那怎么办？要不我和王总说说，把合同上的价格降低？”
“那怎么行呢？”李涛差点没急的跳起来，听老妈后来回忆当年，合同上的价格似乎刚刚够回本，好像是二十万。再降低，那还了债自家就不剩钱了，总不能自己刚一回来，就立马陷入赤贫生活吧？这让自己到哪里去寻找幸福啊！
李涛压着急躁的心情，一脸正义的教唆李爸爸说：“没事的，老爸你要是感觉于心不安，就把这些话和王总照直说，他心里有数的。”
“那，哎，好吧，我这就和王总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