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蝉鸣，在这个略略已经带上了一丝热气的晨后让人的心底一会儿清凉，一会儿又觉得燥热不已。
蓝玉轻轻靠在树干上，微微闭目，这一刻，他的思绪渐渐地越飘越远，很散漫，似乎要穿过重重天际，脱离身体的束缚。
风来，他一个激灵，身体微微颤动，所有的思绪全都飘了回来。
方朔还站在院门口打拳，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的认真。
蓝玉忽然有些羡慕方朔，这样认真的人也难怪会得到褐道人的看重，会想要收他为徒。
转而又想起自己历经艰难也得不到师父的认可，或许，一个人认不认真也是可以看得出来了。
他已经接受命运了，可是从今往后，就真的要去做一个大夫吗？
他真的已经接受命运了吗？
蓝玉很想要将这种可怕的想法抛之脑后，或许等到明天再想也好，可是，明天之后，现实依旧不会被改变。
蓝玉重重地吐了一口气，用力地眨了眨眼，随即嘴角泛起一抹苦涩笑意。
算了吧，不是已经答应了父亲了吗？不是已经发誓了吗？
还想那么多不可能的事情做什么？
或许，做个大夫也是另一种难得的体验。
另一种人生啊！
终于，那口浊气重重地吐出，不接受又能怎么样？认命而已。
方朔已经收势走到蓝玉面前，笑着说道：“我们进去吧。”
蓝玉顺着方朔的目光朝着院子里面看去，已经看不到褐道人的身影了，想来他已经进屋了。
“褐道人不喜欢别人在他炼丹的时候说话，待会儿什么话都不要说。”方朔小声地提醒蓝玉说道。
蓝玉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两个人进屋的时候，褐道人正举着一把火绕着丹炉均匀地烧着，他烧得很认真，很专注，也很仔细，看样子是要将整个丹炉烧一遍。
蓝玉想到之前方朔的话没有开口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
他从未见过炼丹，此时看到褐道人炼丹的模样更是觉得有趣，聚精会神地看着眼前不停忙碌的褐道人。
随着时间的流逝，从刚开始的兴致勃勃，到后来的兴致缺缺。
因为此时已经临近晌午，腹中的饥饿已经将先前所有的兴致打散，再加上一直坐在薄薄的垫子上更是叫人难以忍受。
他还没有说话，就感觉到身旁有人轻轻拉了他的袖子，他一偏头就对上方朔询问的目光。
他的目光落在外面，意思是到外面去。
蓝玉点了点头，两个人又悄悄看了看微微闭目的褐道人，悄然起身慢慢退了出去。
“呼。”方朔重重地吐了口气，伸展了手臂，脸上紧绷的肌肉舒展开来。
“真饿啊，走吧，我们去吃饭。”方朔又踢了踢腿，扭了扭脖子，只听咔咔作响，顿时整个人都轻快了不少。
见蓝玉似乎还有些呆呆的，方朔又碰了碰蓝玉，“走啊，他炼起丹来不要命的，说不定明天才能出关。”
“早知道就明天来了。”方朔后悔不跌，“走吧走吧，你不是还要读书吗？不回去好好读书到时候怎么写得出来？”
“师父说不用一定要写的。”蓝玉辩解说道。
“你傻啊，你不好好抱着你师父的大腿还想做什么？我要是有你那么个师父我做梦都要笑醒，那可是瞿院长的师妹，有瞿院长这么一个师伯，你就知足吧！走了走了，炼丹你也看过了，该回去努力用功了。”
……
……
日子过得平淡，转眼已是三月之后，秋天已经来临了许久，七月流火，天气也渐渐转凉，庭院中的老树染上了淡淡的黄色，在秋风中或上或下扑扑相互拍打着，仿若是在相互拍击的手掌。
柳儿端了一壶菊花茶进来，给蓝玉倒了一杯，淡黄色的茶水带着丝丝清香沁人心脾。
蓝玉道了一声谢，又伏案疾书起来。
然后又很快抬头看向一边噗噗被水汽顶起来的药罐盖子，拿起一边的布揭起盖子，拿过一边的筷子轻轻在药罐里搅动。
他把盖子盖回原处，又低头看着几上的医书，不时提笔在上面标记圈注。
这些医书都是全新的，不久前医道院买进一批典籍的时候师父特意添上去的，足足有好几十本，此时正整整齐齐地堆在几案的一旁，等待着他的翻阅。
师父说每个医者都应该完完整整地将现今存于世医书完完整整地看上一遍，一边看还要一边写上自己的心得见解。
之后，才能读前辈看书时候的见解。
蓝玉此时翻阅着的是第一本书，他已经看了好久好久，他很认真很认真，但是对于没有半点药理常识的他来说，入门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师父叫人给他搬来了无数的药，甚至连戥子称、药臼等都有准备。
他可以按着书上的药方一点点地熬药，甚至可以不把药当成药。
蓝玉记得以前和父亲生活在乡下的时候，生病的时候往往只能够苦苦挨着，十里八乡其实找不到一个好的大夫，那些被称为大夫的人其实并没有多么高深的医术，往往开了药也吃不好，而抓药其实很多时候都是很难的，药材太贵了，尤其是贵重的药材根本连想都不敢想的。
蓝玉抬头看了一眼架子上静静摆放着的一个锦盒，那里面有一株人参，这在以前，他只听说过，从来没有见过。
他终于相信方朔的话，他相信医道院和他以往想象的大不相同。
或许，成为一个医者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至少，像这成堆的书籍他以前是不敢想象的，甚至连那些寻常的药材他也是不敢想象的事情。
由此可见，医道院的财大气粗。
读书是为了什么？
为了报国治民吗？
蓝玉微微顿了顿，又低头看着手上的医书，他看得很认真很认真。
是的，就如方朔说的那般，那些举人老爷或许也不过就是如此一回事罢。他还有什么不能感到满足的呢？
是的，他确实是应该感到满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