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孤山里的树依旧生机勃勃,绿意盎然,偶尔有虫鸣声传入耳中,到处都充满了生命的灵气,只是微凉的空气在诉说,冬天快要到了。
记忆中的大门紧闭着,挂在门上的铃铛在风中铛铛作响,熟悉的模样,熟悉的声音,熟悉的环境,唯一不同的是,我身旁的金銮化为了人形。
我记得这个铃铛是我亲自挂上去的,一千年前我和央九离开莺苑时,师父满脸欢笑地给了我们一人一个铃铛,我的是黄色,央九的是蓝色。我问师父为什么要给我黄色的,给央九蓝色的,师父说黄和蓝是两种互补色,他这一辈子只收我们这两个徒弟,希望我们能好好相处,给我黄色的是希望我能一直快乐,给央九蓝色是希望他能冷静理智,时常看到自己的心。我又问师父,万一央九不快乐了或者我不理智了怎么办,师父高深莫测地笑着说,凡事自有先机,他自有心意。
师父的这一番好意让我感动不已,但我着实不怎么喜欢黄色的铃铛,便私底下找到央九说:“央九啊,那个……你觉得金銮的羽毛好看吗?”
央九愣愣地看了一眼金銮满身的黄色羽毛说:“好看。”
我高兴地摸了摸金銮的头说:“既然这样,我就忍痛割爱,把我的黄色铃铛和你换吧。”
央九笑着说:“如此正好。”
然后我们愉快地交换了铃铛,我心中甚是欣喜,没想到央九这样好骗,但还是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便把全身上下的糖果都给了央九,还叮嘱他慢着点吃,不然会长蛀牙。
央九嘴角抽搐着接过糖果,说:“小莜……”
我认真地看着他,等待他继续说下去,他却笑着摸了摸我的头说:“没什么。”
说起来在进入莺苑之前我还不会说谎呢,现在我却已经达到了脸不红心不跳如来佛祖都不要的境界,这还得感谢那些和我一起玩耍的小伙伴们。那时候我还是一只善良纯真的小狐狸,别人说什么我都信,也因此被捉弄了不少次。他们说我傻,因为我不会骗人,不会拒绝别人的请求。我承认我傻,但不认为不会拒绝别人的请求便是傻,因为在我心中我不拒绝的这些事情都是我不在乎的,而他们认为我傻是因为我在乎的和他们在乎的不一样。
后来在某个夜晚我忽然想明白了,世界就像一方淤泥,我们生活在淤泥之中,难免会被弄得一身污黑,既然大家衣服上都沾上了泥,自己若保持洁净总会被当成傻瓜,如果不想被当成傻瓜就只能让自己也沾上泥,如果既不想被当成傻瓜也不想沾上泥,就只能假装被沾上泥,也就是,内心清醒,外表糊涂。明白了这个道理之后我便一直向这方面发展,从此之后那些说我傻的人再也没说过我傻,因为在我面前他们成为了傻瓜。我用了几千年的时间来修炼这项技艺,现在已经炉火纯青了。
回到九孤山后,我嫌铃铛挂在身上太吵,就把它放在书桌上,却被我不小心当作垃圾扔掉了,我花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它找了回来,为了不重蹈覆辙,便将它挂在了大屋的门上,这样开门时也可以听见铃声,还能防小偷。
如今看着这铃铛,我内心竟然生出了几分惆怅,于是低声说道:“金銮,难道人之将死,其心也伤?”
“什么?”
金銮疑惑地看着我,好似没有听清楚我讲的话。
我淡淡地笑了笑,继续说:“是啊,以前总不把生死当一回事,觉得生无可恋,死亦无所谓,现在才知道,原来人心都是渴望生命的,那些觉得生无可恋的人其实是没有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心。”
“呸呸呸!”金銮嘟着嘴抱住我说:“小莜莜,你又说什么死不死的,央九哥哥说过,你才不会死呢。”
我无奈地说:“金銮,我的重点不在死上,重点是生与死。”
金銮像中了雷似的,一下子跳起来抓住我的肩膀说:“什么?小莜莜,你居然不想生想死!”
语罢又将我死死抱住说:“不行不行不行!”
我只得无奈地任她将我抱住,忽然觉得呼吸有点困难,眼前有点模糊,赶紧说:“金銮你快松手,我要被你勒死了。”
金銮无辜地说:“我已经松手了啊。”
我眨了眨眼睛,果然看见金銮的脸在前面,心下一惊,便说:“金銮,我好困,你扶我进屋去睡会儿吧。”
说完便赶紧拉住金銮的手臂向里屋走去,头刚沾枕就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