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城坐落在昆仑山脚下,城墙为青砖碧瓦,依山脉走势而建,蜿蜒曲折,壮丽多姿。天气晴朗时,站在昆仑山顶望下来,翡翠城熠熠生辉,像昆仑山的一枚翡翠戒指。
翡翠城的百姓也颇为自豪,自从一百年前昆仑钦尚真人得道成仙以来,昆仑已是睥睨天下,无与争锋,稳坐群龙之首。当年三大仙派的另外两派云虚和北海虽然隐有不甘,奈何几百年来都无人修出仙身,踏入琉璃仙境。
是以这一百多年,修仙大会都是在昆仑召开,云虚和北海每次都会派出长老带门内优异出色的弟子来参加,也不过应应景,给昆仑个面子,心里是不甘的。这三大门派私底下也都在暗自较量,希望下一个登仙之人出自自己门派。
翡翠城这几日人已渐渐多起来,往年这时候早已是热闹非凡,各种杂耍商贩挤满街道。今年却冷清了许多,偶有杂耍也鲜少围观,商贩的吆喝声寥寥落落。各大门派来的人都各自躲在客栈里议事,客栈已是人满为患。
留翠客栈算得上是这翡翠城里的大客栈了,离修仙大会还有十日,客房即将住满,水涨船高,价钱翻了十倍。老板整日坐着数钱,高兴的合不拢嘴。
这一日,老板正在噼里啪啦算账,门口进来位样貌普通的年轻人,衣着朴素,肩上搭着个粗布包袱,手里提着把市面售卖的普通佩剑,风尘仆仆,似是连日赶路,有些疲倦。
老板上下打量一番,像是哪个小门派出来办事的末等弟子,遂低下头继续算账,“三等客房住满了,去别家吧。”
少年四下看了看,还算满意,问道:“二等客房多少钱?”
老板头也不抬:“十两!”要不是受昆仑制约,一百两他也敢要。
“当当……”眼前落下一把银子,老板嘴角立即咧开,舔着脸看着少年拉长音喊道:“小二,快带这位少侠去二楼厢房——”
伙计恭身把少年带到二楼最里一间,少年嘱咐,不要打扰他,伙计连忙答应。
少年一口气喝了一壶茶,才长出口气,终于能歇一歇了。打湿毛巾将脸细细擦干净,对着铜镜上下左右仔细瞧了一遍,果然妙的很。手在耳根后轻轻搓了几下,慢慢将一张脸揭了下来,现出一张英气飒爽的脸,正是那像箭头般逃离蛇芯谷的珺辛。
这张假面正是那日离开时苍悯给他的,说不知道外面情形如何,先不要以真面目示人,她想也有道理,一路都带着假面。
珺辛将真气注入假面,放在聚真盒里。这假面戴上时天衣无缝,表情自如,任神仙也看不出破绽。但每天必须摘下放到聚真盒内用真气滋养四个时辰,否则假面会萎缩,这可是药圣的独门法宝。
现今江湖中也有不少易容术,都不过在脸上抹抹画画,仔细看还是能瞧出破绽,全是因为从没有人知道药圣门的真本事,是以仍流行易容术。即便仙道的易容也只是用真气使个障眼法,哪有药圣的本事厉害,其实真正厉害的是移形换貌术,身材容貌声音全部能改变,这已是他门中法术了。
珺辛自出了蛇芯谷,连日来风餐露宿,星夜兼程,先赶到子平山下的芒露镇。在镇中一打听,才知子平山早已不存在了。师父师母并三十七个师兄弟惨遭杀害,手法与天义堂相同,江湖盛传凶手就是青绛双煞。
昆仑派人来安葬了死者,将躲在各处的子平山徒众安顿,并提前一个月召开修仙大会,共商对策。
仙道自恃强于人道,为表仁义,纷纷响应,其实也暗自里也心惊胆战。人道则不然,多数门派坐风观望,也有的幸灾乐祸,只有少数门派义愤填膺,即刻响应。
在这响应的门派里有一门叫四白门,门内百余人全部为亲眷,是个家族门派,与子平山素来交好。掌门白棣堂公道威严,深受爱戴。在赴昆仑途中,遭青绛双煞杀害,且在青天白日下。
消息传开,一些正赶去昆仑的门派吓的掉头就回,各自关门自保。
熟料,一直坐山观虎斗,独善其身的癸辰派掌门无劫漏夜被杀,手法与白棣堂之死一样,不同的是,无劫头被割下悬挂在了山门。派内人人自危,一哄而散。
癸辰派消亡。
平地起了炸雷。半年之内清理了四个门派,何等残忍凌厉!
出头的被杀,不出头也被杀。江湖人心惶惶,不可终日。有几个门派干脆分部隐藏了起来。
此时,就有那明眼之人观察出,苍山与天义堂有儿女婚约,却无事;四白门只是与子平山交好,往来并不密切,当时响应昆仑号召的其他门派也无事,盖因那几家不是略为壮大就是与三大仙派交好。
众人于是总结出,那些孤立无依的小门派才是青绛双煞的目标,也就是,这双煞不敢得罪三大仙派。二十年前,被灭门的九重山虽是仙道,却也不是大派。这一消息又在江湖中悄悄传了起来,众小门派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纷纷想办法和三大仙派挂钩。
现今人道门派繁杂,不少打着修仙的旗号招揽世人,实际也只是传授些厉害的术法,延年增寿而已。这些门派中尤以正坤山最大,苍山次之。正坤山十几年前有一弟子偶得奇遇,修出仙根,被昆仑明屏真人收为弟子,自此攀上了昆仑这颗大树。苍山与云虚交好。余下六百多门派良莠不齐,大多都是倚赖正坤山,仰人鼻息。如今苍山壮大,也吸引了不少门派依靠。但是众人心中都明白,当双煞来临时,谁又能保得了自己呢?无论正坤还是苍山都保不了他们,先将门众安顿好,便聚结一起到昆仑请愿。
当今仙道的三大派:昆仑山,云虚山,北海宫。
北海宫处沧海之上,千万里之遥,鲜少参与各道之事,连仙道诸派都与之少有来往;云虚虽是千年大派,一向遗世独立,傲然出尘,在仙道中虽有些分派,人道中却没几个人能结交到云虚;昆仑传承两千多年,自钦尚圣尊以来放下千年大架,遵行仁道,悲悯众生,扶助弱小,广施善行,如今统领仙人两道,以天下为己任,是众人唯一能依靠的。如今正值修行大会召开,便是最好时机。
昆仑门户只有在修仙大会当日显现,而且只能持请柬进入。所以只有一小部分人能进去,翡翠城里八成的人都只能坐等消息。
离修仙大会还有四日,翡翠城已经被挤爆,连大街上都站满人,商贩统统被挤到城外,再晚来的人干脆在城外安营住下,倒比城里舒服多了。到夜里,城内灯火辉煌,城外亦不逊色,整夜人声不断。此刻,再从昆仑望下来就不是翡翠戒指了,恐怕变成了赤红的玛瑙扣子。
珺辛住的客栈价钱都涨了四回,好在苍悯给的银子够多。她之所以住这么好的客栈,就是为了方便打探消息,若是能有机缘混个关系跟进昆仑就更好了。
珺辛白天就在楼下随便要点吃的,四处搭讪,无奈如今人心不稳,个个都想搭讪挤进昆仑,她又衣着朴素,看着就寒酸,少有人搭理她。她又不敢露出真容去找师父和爹从前的好友,眼看修仙大会即将开始,仍是毫无头绪。要是大师兄在就好了,他头脑灵活,又曾跟随师父来过昆仑,一定会有办法。大师兄,如今你在哪里?只怕已是生死两隔了!
她那日离开芒露镇,始终都没有勇气回天义山,只向着天义山和子平山方向磕了十个头,心中立誓:待报得大仇,提着仇人的头颅再来祭拜!
珺辛躺在床上反复睡不着,也是,如今能有几个人睡着?起来掌上灯,正看到挂在墙上的包袱,若不是苍悯给她,她都不知道还有这个包袱。
这粗布包袱是师娘日常包衣服的,一定是匆忙间抽来用的。珺辛双手有些颤抖,轻轻打开,将包袱里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师父师母如同站在她面前般!物在人亡,叫她如何相信早已生死两隔!
——天义堂堂主令牌,子平山掌门令牌,天义剑法,子平真传,一封信,一个锦盒,一口小布袋,竟然还有一锭金子和三张早已长毛发黑的饼!
金子和饼一定是师娘放的,她最细心,在那么紧要的关头还替自己着想,此生此世的恩情如何得报!
布袋里是十颗保命丹,是师娘亲自研制的。锦盒里的东西从却未见过,也从没听师父提过,怎么看都只是一颗鸡蛋大小的粉红色珠子,既无光华也无色泽,注入真气也没有反应,只好仔细收起来。
信是师父亲笔,写给明真掌门,只有颤巍巍八个字:天义孤女,望乞垂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