珺辛见到明屏,悲喜交加,短短几个月好似几世人生。明屏形容枯瘦,头发花白,连胡须都泛白。珺辛心疼不已,知道师叔受尽了苦楚,跪下给苍悯和药圣叩头谢恩,药圣坦坦然然的受了,苍悯一把扶起珺辛道:“救死扶伤本来就是我们的本职,你不必这样。”
明屏也是热泪盈眶:“你总算没事!不然师叔会愧疚死!杉子怎样?”
“他……师兄没事……可是……师叔……您一百多年的修为都没有了……”珺辛哭道。
“没了就没了吧!只要你们都还好好的就行,只是仙音鹤为我而死……”明屏哽咽垂泪,珺辛亦陪着一起落泪。
明屏凝视珺辛惊异道:“我看你的经脉清华流转,仙气凝蓄,你可是修出了仙根?”明屏虽修为尽丧,但有仙根护体,慧眼还在。
“是啊,真人,珺辛她修出仙根了。”苍悯开心道。
“你果真有此等造化!”明屏激动不已。
“其实是得了他……琢尘的帮助,并不是我……”珺辛看向身后的琢尘。
琢尘一直在洞口默不作声,看着他师徒二人。药圣则一直目不转睛的打量他,眼珠子转来转去不知在想什么。
明屏看过去时,心里暗暗惊讶,这人明明修为高绝,但气息内敛沉静,好似山中暗溪,于无声处静静流动。你不注意他,他无任何特殊,你注意他时,才能渐渐窥得乍现明光。这人正是那日在无妄崖顶交手的“青煞”!
明屏走过去道:“仙侠对我师徒二人有数次救命之恩,实在无以为报,请受明屏一拜!”
“真人不必客气,叫我琢尘便可。”琢尘赶忙上前扶住明屏。
“师叔,就是他救得我。他是那日在无妄崖顶和你交手的人,不过,他好像不是……青煞……”珺辛支吾道。
“我知道他不是。珺辛,他救了你很多次,你知道吗?”明屏看珺辛一脸讶异,转头对琢尘道:“当日在昆仑后山我第一次救珺辛时,她的经脉就已经被人用真气护住;还有那日在溪边遇到绛煞,以珺辛的修为怎么可能躲得过,即便苍悯在身边也无济于事,这些都是得仙侠所助吧?”
“真人果真慧眼,琢尘佩服。那日溪边误伤珺辛,全是误会。”琢尘歉意道。
珺辛心中震动,望着琢尘,琢尘淡然一笑,全不在意。
“师叔那日受伤也跌进了无妄深渊,多亏琢尘仙侠用真气将师叔推上来才得以逃脱,不然就掉进魑魅冰火了。”明屏对琢尘微微一笑。他那时对琢尘大喊“救她!”,琢尘做了一个放心的手势,果然没有食言。前一刻还相杀,下一刻便相救,此乃大义之人。此时又见他谈吐不凡,淡然出尘,更有惺惺相惜之感,而琢尘身上更是有种他似曾相识的感觉。
“真人不必记挂在心。”琢尘依旧淡淡道。
“就因为他救了你们,你就相信他不是青煞?”药圣一直目光灼灼的看着琢尘。
“当然不是。青煞的狠辣与琢尘仙侠的绵柔剑法全然不同,剑法随心,一个人的面目容易改变,心性却难改,他们不是一个人。”明屏当日在无妄崖顶与他交手后就已明白他们追错了人。
“只是你与双煞到底有何关系?为何会与绛煞同时出现在北海,你的青木面具又是从何而来?”明屏疑惑道。北海宫那日,他也看到了绛煞。
琢尘沉吟片刻,道:“她不是绛煞,她是我师父。我师父外表虽冷若冰霜,其实心慈性慧,而且她从未杀过人,绝不是大家口中的‘绛煞’。至于青木面具,是我师爹留下的。我师父她从不许在人前展露面容,所以我们在外都带着面具。”
明屏看着琢尘沉吟不语,绛煞的风姿罕有人同,叫人过目难忘,他当年亦曾见过一次。北海宫那日虽与她相隔很远,但那身姿却与二十年前的绛煞神似。再者,这青绛面具岂是凡物,哪里就能如此巧合相同?
“他们如今在哪里?”明屏问道。
“我师爹去年已经去世了,师父如今行踪不定,我也很少见她。”
“你师爹叫什么名字,如何死的?尸骨如今在哪里?”明屏异常紧张盯着琢尘,声音有些颤抖。
“师爹的名字?……我不知道。他如何死的……我也不知道,如今被封在北海冰棺里。”
“什么?北海冰棺!你师爹掌心可有极重的灼伤?”明屏震惊道。
“有。”琢尘讶异的看着明屏,“真人认识我师爹?”
明屏惊疑不定的看着琢尘,目光渐渐变得温润起来,柔声道:“琢尘,你多大了?”
“二十。”
“你多大跟了你师父?”
“从记事起就在一起。”
明屏神情复杂,幽幽道:“能把面具摘下来,让我看看吗?”
琢尘不知何意,沉默一会儿,摘下面具。
明屏心中长舒口气,他们的容貌并不像,唯一相同是浑身散发着一股淡雅的书卷气,这也许就是他觉得似曾相识的地方,是他想多了。
“你师爹过世为什么不下葬,为什么放在北海冰棺里,你们不是从不与世人打交道吗,怎么认识北海宫的人?”珺辛心里隐约觉得,她那日在北海宫见的那个冰棺大约就是琢尘的师爹,如果那是他师爹,怎么会那么诡异?这事只怕师叔也早已知道了。
“傻丫头,北海宫的万年晶冰可是上等的棺材,死人放在里面万年不腐不朽,魂魄不散,真气不泄,说不定得个起死回生的仙方还能救过来呢?仙界也不一定有这样的宝贝!”药圣在一旁酸溜溜道,这可是他一直觊觎未得之物,瞄着琢尘灿然一笑,道:“你好大的面子,居然让北海宫给你师爹做了口棺材?”心里则暗暗咒骂,老子当年不过要一小块都不给,对个死人这么大方!
琢尘看着珺辛,话音里多了些温柔:“是师爹的一位旧友安排的,我也不知道。”
“我可否见见你师父?”明屏道。
“我师父她……从不见外人,请真人见谅。”琢尘有些歉意。
明屏点点头,不再追问。
药圣在一旁盘腿坐着,笑眯眯看着明屏和琢尘,见他二人沉默,笑道:“那你们在哪里住,不会也在这儿吧,我看你跟小蜘蛛们熟得很呢!”
琢尘看看药圣,淡淡道:“我师父曾救过这对花蛛,它们倒是通灵性,对我都还客气。”
原来,他们三人回到花蛛峡时,苍悯还要爬洞进来,被琢尘拦住,大大方方带他二人走进来,岂料两只花蛛见了琢尘犹如天神般敬服,琢尘一挥手,它们就乖乖爬到崖壁上守着,再也不下来。洞口的禁制除去,他们出入自如。
“你师父可是厉害的紧啊!怎么救的小蜘蛛,说来听听。”药圣笑问。
琢尘只道不清楚,不再理会药圣的纠缠。
“昆仑如今怎样?”明屏终于从沉思中抬头,问珺辛。
“嗯……还好。”珺辛低头道。
“珺辛,你知道自己不会撒谎吗?告诉师叔实话,师叔如今连百年修为都没有了,还有什么事是想不开的呢?”明屏是玲珑心的人,怎么会不明白。
珺辛只好含着泪一一讲了她的所见所闻,讲到邱杉子时,却没有直言。她知道师叔是性情中人,仙音鹤已让他神伤不已,唯一的弟子再这样只怕他更难过。
明屏脸色苍白,黯然道:“怎么会这样?难道昆仑的天真的要变了?只是,玄长老早已闯过了心魔,又怎会走火入魔?”
“什么?玄长老不是因为心魔!”珺辛惊道,心里隐隐感到不妙。
大凡修行之人都会遇到心魔这道坎,心魔乃心中执念,神识最深处的七情与六欲。无论你表面修如何的清寡无欲,如何德厚仁慈,你心中的****此消彼长,总有一个会暗暗滋长,只待心魔出现,就会破茧而出,控制你的心性。
修为高,品性又好者,大多能控制住心性,闯过心魔。而似珺辛这样中等修为入心魔者并不多见,也更容易走火入魔。因为修为越低,定性越差,容易被心魔诱导。若能闯过心魔,战胜自己,修为就会上一个新境界。并且,此后修行大多无阻。但若不能冲破,轻则根基损毁,重则有性命之忧。
此前,外界纷纷传言玄木靖走火入魔是心魔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