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上午第四节课,七年级语文组集体备课时间。
讨论讲完了一个单元的教学设计之后,语文备课组长唐冬梅对大伙说:“下面,跟大家讲一个事儿,这很重要。为了把我们师大附中先进的办学理念辐射到全国,为了扩大学校的知名度,为了两校教师的共同成长与进步,学校决定在期中考试之后,派出一批骨干教师到北京分校去交流学习。具体来说,是各备课组推选一人。我看,我们是不是利用今天这个时间,把人定下来?”
“骨干的标准是什么呢?”周纯子问。
“对啊,北京啊,多么好的学习机会!”有人感叹。
“组长,你说了算吧,你说谁去,谁就去。大家没有意见。”杨紫娟说。
“那不行,那不行,我虽然是组长,但只是大家抬举我,看我年纪大,给的一个跑腿的差使,我可不能搞一言堂。”唐冬梅说,“要不,我们无记各投票?”
“不用这么复杂吧!就这么几个人,投谁不投谁,笔迹一看就知道是谁写的票了,怎么投?不要搞成‘二桃杀三士’,伤了和气。”一位老教师说。
“那依您的意见,人怎么定比较好呢?”唐冬梅虚心求教。
“我的意见啊,这个嘛,我觉得,应该优先考虑年青老师。为什么呢?因为年青老师思维活跃,精力旺盛,容易和人沟通,特别能和学生打成一片。你想想,真要是让我们这些老家伙代表学校出去,几天的车马劳顿再加上高强度的听课、评课、说课,搞不好要累出毛病来咧!难不成,顺便到北京看病不成?那才真叫亏得大了。所谓‘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不知道你们怎么看,反正我是不会去的。”那老教师说。
组内几个年青教师听老先生这么讲,一个个眼晴放光,仿佛都看到了出线的希望。
“有道理。”唐冬梅深思后说,“我也正有此意。对年青老师来讲,出门一次,可能要牺牲很休息的时间,甚至是与爱人花前月下的宝贵时间。但是,从长远来看,只有不断的加油和充电,我们才能真正做到与时俱进,不被朝代所淘汰。我们才能保证自己永远有一桶水去倒满学生一杯水。大家说是吧?那就这样吧,杨紫娟和周纯子是同一时间进到学校的,论资历,论学历,论年龄,两人都不相上下。我干脆把这两人都报上去,看学校怎么说。如果校方坚决控制名额,只让一个人去,那让他们去权衡、定夺好了,大家认为怎么样?”
有几个中年老师面露不高兴的神色,但碍于情面,都没有说什么。集体备课在下课铃声中准时结束。
当晚下班回宿舍的途中,杨紫娟与周纯子结伴而行。
杨紫娟问周纯子:“你觉得,学校会派咱俩中的哪一个去北京呢?”
“当然是你啦,这还用问么!你那么优秀,那么耀眼,代表语文组去北京是不二的人选。”周纯子说。
“你在夸自己吧?咱俩可是同班同学哦,我有几斤几两,你最清楚的了。”杨紫娟笑道。
“那就随缘吧。去有去的好处,不去,有不去的好处。”周纯子说。
“不去有什么好?你说来我听听。”杨紫娟问。
“你不知道古人有‘有子万事足,无官一身轻’的说法么?外出学习固然可以增长见识,可是学习的过程中,哪个人不是受尽煎熬!说不定肉都要掉几斤呢。所以有得有失,不必看得太重。”周纯子说。
“嗯,言之有理。”杨紫娟说。
当晚十点多钟,劳累了一天的杨紫娟正准备熄灯睡觉,突然电话响起。她拿起电话,发现是政教主任陈锦芳打来的,就急忙接听起来,不敢有半点的迟疑。
当班主任的,最害怕的就是半夜接到学校政教处打来的电话。因为就一般情况来说,这十有八九意味着自己班上出什么大事!
但今天是个例外。陈锦芳并没有谈702班的学生问题!
原来,当天全校各个处室、年级都开会讨论了去北京交流人员的名单。政教处这边,已经初步定了是陈锦芳去。按捺不住内心喜悦和激动,他决定连夜将这个喜讯告诉杨紫娟。末了,他问杨紫娟:“那么,你们七年级语文组到底打算派谁去呢?定了吗?”
杨紫娟调皮地问:“我采访问一下你吧:你希望我们组谁去呢?”
“你这不废话么?我当然是力挺你,希望你去啦。我不早告诉过你了么?”陈锦芳信誓旦旦地说。
“这样,咱俩就可以结伴而行了,对不?”杨紫娟笑着问。
“聪明!”陈锦芳哈哈大笑。
“我当然十分想去了。但是,我可不是为了跟你结伴才决定去的啊。你别想多了。我还真想去学习一下北京的先进经验咧。不过,今天听唐老师的口气,她也定不了名单。因为她跟你一样,不想让别人觉得自己明显青睐谁,排挤谁。我就不明白,怎么这人一当上官,处理问题的手段就变得如此圆滑?简直给人一种滴水不漏的感觉呢!”杨紫娟说。
“哈哈,这叫成熟。以后你当了备课组长,一样会这样处理问题的啊。”陈锦芳说。
“你笑得真开心。恭喜你了!马上可以免费去浏览首都北京。至于我们备课组让谁去,就听学校的安排吧。今天集体备课,我们并没有当场讨论出学校需要的那个名单。”杨紫娟说。
“你这说的什么话!北京我又不是没有去过,怎么叫浏览?学习,就是学习。别把行程的目的和意义说得走了样。”陈锦芳说。
“懒得和你争了,我要睡觉了。有消息,我们互通有无吧,我只能这样答复你。晚安。”杨紫娟打了个哈欠,说,“我要睡了!改天再联系吧。”
“好的。我也祝你好运,能够和我一起动身北上!”张晓扬说。
“嗯。8.”杨紫娟有气无力地挂了电话,倒头睡下。
接下来几天,杨紫娟每天课多如牛毛,其余语文老师也大抵如此。因为期中考试将近,大家在教学上都不敢松劲,不知不觉中,有些人已经把去北京的事儿给忘得差不多了。
只有那周纯子,每天上班期间只要一忙完手头的工作,就往行政楼跑。她这个处室问问,那个处室转转,一会儿打听去北京的具体时间,一会儿打探确定赴京名单的最后截止日期。有时,她甚至为了与科教处的一个小职员交流思想,联络感情,在人家办公定里一坐一两节课。这些,清风知道,明月知道,但七年级语文组的老师们,特别是每天围着学生转,辛苦得脚不点地的杨紫娟是不知道的。
转眼到了周五这天中午,杨紫娟从宿舍午休出来,准备去上下午的班。走过行政楼门口,只见那个经常张贴公告通知的布告栏前围了好些个老师。他们有的弯下腰,在布告栏上指指点点;有的人则在叽叽喳喳,慷慨陈词;还有的三五成群,伸劲侧目,在那里窃窃私语。
在看什么呢?杨紫娟好奇地奔了过去,挤进人群中一看,原来是去北京分校交流学习人员名单公示。
杨紫娟从头看到尾,又从尾看到头,算上行政人员一共二十人的名单中,并没有她杨紫娟的名字。再仔细看,“七年级语文组”的名下写的是“周纯子”三个字。也就是说,经行政办公会议讨论决定,她杨紫娟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被无情淘汰掉了。
她恼怒。她悲哀。她无奈。
她恼怒的倒不是自己被刷下来,而是在此之前,自己被刷下来的信息没有任何人给她明示或者暗示。因此,这突然出现的公示,让她有一种浓重的不被尊重的感觉。而这种感觉和深深的挫败感交织在一起,让她胸闷,气短,悲哀,无奈,用五雷轰顶来形容她此时的感受,刚刚好。她甚至觉得自己脸上的血直往上涌,恨不得有块豆腐,一下子撞死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