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九山在望,山脚下的路比一般的路宽敞的多,行至山脚,才发现所谓的路,其实是仰九山的一个断层,一侧笔直挺拔,像是一斧劈开似得,另一侧相对较缓,一些进山打猎的人都是从这一侧上了仰九山,断层中间,就自然而然成了一条路,走完这条路,到了仰九山的另一侧,就出了季夏国,进入了休华国。
透过轿窗看外面,看着笔直的断层,浅雨不禁感慨道:“这是哪位神仙姐姐下凡把这山劈成这样了啊!”
“哪位神仙姐姐这么粗鲁啊,没事劈山玩,想来肯定是嫁不出去的。”丁锦烟道。
“不会,姐姐粗鲁不怕,哥哥傻就行啦!你看我们少主妃不是也嫁出去了吗?”
“这倒是,有道理。”
浅雨和丁锦烟一唱一和,完全没有把丁远承和赵安彤放在眼里。
赵安彤奋起一人一个大爆栗,二人还没来的及疼,紧接着丁远承也照样做了一遍。
“你们两个真是一点都不含蓄啊!在我们眼皮底下编派我们,少主,怎么罚她们?”
“烟儿罚她今晚吃素,浅雨嘛,给咱们弹二十首曲子,怎么样?”
“不行!”浅雨和丁锦烟一起抗议道。
丁远承和赵安彤根本没理,只听丁远承继续道:“烟儿晚上再罚,浅雨你现在就开始吧,二十首得需要挺长时间的。”
浅雨苦着脸,拿过琴,小声道:“没天理,没天理啊!”
丁远承和赵安彤装着没听见,无奈浅雨只好弹起来。
不得不说,虽然这琴着实普通,可浅雨弹出的曲调,还是让人觉得心情很放松,跟着曲调的缓急,有时惆怅,有时喜悦,像是有魔力一般。
一曲《独饮春雪》在指尖化开。这是首古谱,古到无从考证年代和作者,古到只存曲谱,词谱已失传已久。
曲谱悠远缠绵,通篇没有高亢的节奏,却因要在不急不离中体现韵律的变化和情感的表达,而成为难度非常高的一首曲。
当音符从浅雨指尖轻缓的飘出的时候,丁远承有些震惊。
原来她已经可以弹奏《独饮春雪》了。
看着她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变得温柔起来。
虽然开始是被惩罚才拿起了琴,可一旦开始弹奏,浅雨还是全身心的沉浸在琴声里。
这首曲对于初学的她来说,弹奏起来的确很困难,可是第一次看到这首曲谱,浅雨就爱不释手,再难也要学会。
指尖不停,音符回荡,不知道怎么的词,才可以配这样的曲。
不经意的抬头,正迎着丁远承温柔如水的目光。
恍惚中指下有些混乱,弹错了好几个音。
赵安彤和丁锦烟闭着眼睛,沉醉在琴声里,都没听出来浅雨不小心弹错了音。
丁远承笑了笑,那笑容像是在浅雨头顶轻抚,安慰她不小心犯的错误。
一曲毕,赵安彤和丁锦烟意犹未尽地睁开眼睛,轮番的感慨,好听,真好听!
对于这种低端的赞扬,浅雨默默地鄙视。
“第二段前后共弹错六个音。”丁远承道。
浅雨一边心里埋怨“还不是因为你看我!”,一边震惊丁远承竟然听的这么准。
“少主,会弹琴?”
丁远承没说话,只是从浅雨那里拿过琴,放在自己腿上,轻轻抚摸了几下琴弦,指尖不动声色的一拨,“叮”的一声渲染开来,后面的音接踵而至。
第一次听到别人弹奏这首《独饮春雪》,而且是日理万机的少主,而且弹的这么好,浅雨静静地听,那琴声渐渐空灵,有一个回音在伴随着那琴音一唱一和,远远的听不真切,天空很高,突然飘落一片花瓣,落在丁远承的肩头,白衫红花,格外耀眼。
一朵,两朵,三朵……
漫天的红花飞舞,琴音愈近,低低浅吟也愈加清晰。
一入情网,不复独我,沧海莞尔,此生共卿。
丁远承手中抚琴,抬头看着浅雨,道:“这阵风起的突然,好端端的花被吹落了这么多,看来我得抓紧时间去采了,不然今年的槐花酒又不够喝了。”
浅雨呆呆地望着丁远承,不知道突如其来的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红色的秋槐花和槐花酒。
浅雨脑海中飞速闪现出了德丰镇那个院子里的秋槐树,还有梦中见到的那个品着槐花酒的女子。突然有些头晕。
一阵强烈的晕眩过后,浅雨睁开眼睛。
高门亮瓦,红墙绿树。一棵挺拔的秋槐树,自己正坐在树下的石凳上,一手支在小石桌上托着腮,一手把玩着一个空酒杯。
“今年秋天要早点采秋槐花了,你这样的酒量,去年酿的酒明显不够喝了。”
穿着一袭粗布衣衫的丁远承,拎着一坛子酒,给桌上的酒壶里添满,又用酒壶给浅雨手中的酒杯里倒满。
没有马车,没有即将奔赴商黎国的行程,浅雨和丁远承,在德丰镇的一个院子里,随意的品着一杯酒,晒着秋日不温不火的太阳。
看着手中小巧的酒杯,盛着满满的玫瑰色的槐花酒,酒香飘溢,不饮亦醉。
丁远承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了下来,又是那一抹熟悉的温柔,那样望着她。
浅雨端起那杯酒,一饮而尽。把酒杯放回桌上,衣袖上不小心沾到了桌上洒的残酒。丁远承握着她的手,抬到半空中,拿出块帕子帮她擦袖子上的酒渍,袖口上绣着那朵淡紫色的花朵,被玫瑰色的酒液染的更加妖娆。
“浅雨,浅雨!”
突然听到丁锦烟的声音,而且觉得有人拉自己的衣袖,再一眨眼,秋槐树、石桌石凳、酒杯,统统不见了,还是在马车里,丁远承还在对面,腿上放着那把琴,丁锦烟正拉着浅雨的袖子唤她。
“怎么了?发什么呆?”
“嗯?啊……我……这是在哪里……”浅雨有些语无伦次,不知道刚才是不是在做梦。
丁锦烟上前摸了摸浅雨的额头,道:“没发烧啊,怎么连自己在哪都不知道了!”
赵安彤也连忙上来摸了摸浅雨的额头,确定没发烧,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哦,嗯……没……没事。”
“浅雨不会也中了什么毒吧!”丁锦烟一朝被蛇咬,看到浅雨有些恍惚,就以为她也中了毒,浅雨还在恍惚,把赵安彤吓了一跳,又摸了摸额头,又拉起浅雨的手仔细检查,看有没有伤口。
“放心吧,她没事,没中毒,看样子,她好像是想起了什么事,让她自己静一静吧。”丁远承道。
赵安彤心头一震,浅雨一直一来都记不起以前的事,可是她过的很开心,如果真的想起了以前的事,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虽然浅雨的样子有些失落,可丁远承却难以掩饰嘴角的笑容。
总有一天,你会想起吧。
过了仰九山,两国交界的地方,必然是兵家必争之地,森森的城墙和川流的人群,在城门口等待查验。
此番查验不比季夏国内部,城门守官兢兢业业,恨不得去揭过往行人的脸皮,看看是不是易了容。
排了好久的队,总算轮到了。
还是丁氏钱庄一行人的身份,守官看这一行人衣服华丽,谈吐不俗,想必也不可能是坏人,只有那些流里流气衣衫破烂的,才要好好严查。
于是很轻松过了城门,进了休华国的地界。
休华国。佑禹城汶水镇。
高大的城门背后,却没有想象中的繁荣。
汶水镇作为季夏国和休华国交界的地方,是云洮大陆上战乱最频繁的地方之一,原本这样一个交通便利,人口密集的镇子,却因为没有人愿意辛辛苦苦打下的基业因为一场战争灰飞烟灭,于是,越来越多的人迁往休华国内陆的镇子,如今的汶水镇,只是一个边陲重镇而已,大多数固定人口都是军队的兵将,还有些胆大的,来此地经商,因为竞争小,所以也能混的风生水起。
看看天色,怕是今晚赶不到下一个镇子了,众人决定在汶水镇住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