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别人送我的。”浅雨本来想说少主送的,又一想,不能总打着少主的旗号狐假虎威,于是话到嘴边又改了口。
“我能看看吗?”先生此时突然变得客气起来。
“当然可以,您随便看。”浅雨反倒更加觉得后背凉飕飕的,连忙站起来,把自己的座位让给了先生。
先生坐了下来,轻轻的抚摸着那漆黑如墨的琴,指尖拨过琴弦,一声空灵的声音回荡着,仿佛在琴弦上活了过来,余音不绝。
先生看的忘乎所以,完全忘记了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不是,替人干活,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不能自拔,正面背面,里里外外看个了仔细,同学们拖着腮帮子翘着二郎腿痴痴等待着先生重返讲台,却听先生终于说话了。
“悬桐木琴身,金梓杉琴底,玉墨漆,应该是麒麟霜灰胎,云杼丝琴弦……完美,完美,堪称完美!”先生自言自语地说着,不知不觉就亢奋起来,同学们都一头雾水,看来先生是看出了这琴的制作材质,想必是把值钱的琴,不然先生不能这么激动。
激动的先生再次小心翼翼的翻转了琴身,在琴腹内池处看到两行小篆:此情未往生,此心无归期。却没有琴名,只是在小篆旁刻了一个“明”字,不知道是何用意。
这样一把堪称绝世的好琴,竟然没有琴名,也从来不曾听说过,如今却出现在一个侍女的手中,当真是……缘分呐!
先生恭恭敬敬地放好了琴,对着浅雨颔首示意,吓的浅雨连忙深深鞠躬以回礼,然后回到前面,清了清嗓子,道:“这位……你叫什么名字?”
“回先生,我叫浅雨。”
“浅雨,嗯,浅雨,刚才弹奏的这曲《夜吟》非常好,虽然以前没有来上过课,凭自学能弹到这种程度已经是非常不错了,其他同学,回去也要加紧练习,咳咳,下面继续上课……”
虽然先生看上去有点不太靠谱,可一堂课下来,浅雨还是由衷的钦佩起来,有先生教授和自己琢磨,的确是不一样,而那先生也发现浅雨惊人的天赋,嗯……也许只是因为只有浅雨一人是真心想来上音律课的,总之从此一面通往音乐殿堂的大门,就向浅雨打开了。
阳光不骄不躁,清风不急不缓,佳人不上课,另一个佳人被召唤去给年幼的郡主们讲《淑德十教》,其实,是城主妃她老人家是想要少主妃好好学习,凑了三个年幼的郡主,硬要赵安彤去给她们讲《淑德十教》,赵安彤忿忿地在浅心殿哭天喊地,那三个郡主,年龄加起来还不到二十五岁,怎么听得懂《淑德十教》这种无聊到极致的教化书籍,要不是城主妃在赵安彤身后用武力镇压着,可能那三个小郡主都早早散了回去找糖吃去了。
于是那个不上课的佳人在浅心殿无聊的溜达,溜到厨房,钻进去看看厨子准备了什么晚饭。
“孟大哥,今天有什么点心可以吃呀?”浅雨一进厨房就看到专门做点心的孟可。
“少主最爱吃的香杞膏,这香杞要运来不容易,缺了有阵子了,今天好不容易送来了,多给少主做点。”
自从上次在赵安彤寝殿吃过之后,还真没再吃过呢,今晚无论如何要去寝殿看望少主妃呀,不然恐怕真没自己的份儿呢。浅雨一边欢呼一边按捺着口水,干脆在孟可旁边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先过过眼瘾再说。
看到孟可利索地拿起一颗香杞,把果肉削下来,果核仍在旁边的盆里。原来香杞是这样的啊,浅雨还是第一次见到还没做成膏的香杞,拿起盆里被丢弃的果核,那果核圆圆的,上面有好看的纹路,而且每一个上面都有孔,好像天生就是被用来做珠串的一样。
对啊,用这个做个手串吧,少主那么爱吃香杞膏,说不定会喜欢香杞的手串啊!浅雨眼前一亮,一直没想到能送给丁远承什么东西,不如就先做个手串吧。
“孟大哥,这果核还有用吗?”
“没用了,待会儿要去丢掉的。”
“那送给我好吗?”
“你要这个有什么用,这个可不能吃。随便你了,喜欢就拿去。”
浅雨欢天喜地的拿着果核去找了映雪,让她帮忙找来了磨石,然后回到了自己的小屋,聚精会神的打磨起来。
打磨的差不多之后,为了找到又好看又耐磨的绳子,浅雨真是煞费苦心,最后在赵安彤的寝殿看到孙盈盈赏赐给赵安彤的松钰丝,本来是要赵安彤劈成细丝给丁远承绣个荷包什么的,可是赵安彤根本不会劈丝,一直扔在角落里,自欺欺人的假装孙盈盈会忘了这回事。浅雨拿着那松钰丝,特别庆幸赵安彤不会劈丝,这个粗细程度,正好穿手串。于是卷了松钰丝溜回了自己的小屋。
等到成品安静的躺在浅雨的桌上的时候,浅雨不禁由衷的佩服自己精湛的手艺,打磨过的香杞核,圆润晶莹,淡淡的纹路像云朵深深浅浅地漂浮着,墨绿的松钰丝穿过核孔,然后被编成一个小巧的玲珑结,凑近了闻一闻,还有一阵香杞的香味,真的是,好看啊,真好看!
浅雨洋洋自得的把自己从头到脚夸了一遍,然后把手串收进了首饰盒,等什么时候找机会送给少主吧!
终于完成了这项巨大的工程,也该好好的练琴了,这几天忙着做手串,都没有好好练琴,明天就要上课了,要好好练习才是。
想着让赵安彤听听自己现在的水平,浅雨抱着琴往寝殿走去。
“少主妃!”浅雨走进寝殿,看到赵安彤背对着门口坐在桌边,就喊了一声。
赵安彤听到有人说话连忙把桌上的一堆针线绣布之类的往怀里揽,一边慌张的转过身,看到原来是浅雨,又松了一口气,坐了下来。
“是你啊,大惊小怪的喊什么,吓死我了。”
浅雨上前放下琴,拨开那堆针线绣布,一本书露了出来
“原来少主妃在看书啊,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躲什么躲!”
“你知道什么,我现在,最应该做的正经事就是这缝缝补补,一定要看书的话,就只能看那些教育女子贤良淑德的书,我现在好想一把火烧了朝晖殿的藏书阁,怎么那么多婆婆妈妈的书啊!”
浅雨笑着拿起赵安彤装样子的绣布,看了一眼,嫌弃地扔回了桌上。
“少主妃真的不太适合做这缝缝补补的事。”
一句话正好戳中赵安彤的伤心事,不由地哀叹一声。
浅雨看赵安彤意志消沉,想起给她弹琴的事,于是道:“少主妃,人生苦短,不如,让我给你弹一曲吧。”
虽然赵安彤没什么心情听琴,可是浅雨已经拿出了琴,摆好了架势,赵安彤也懒得赶她走了,索性让她弹了。
当流水一般的琴音响起,赵安彤不知为什么想起了辽城,想起了爹娘和哥哥,想起了在桂屏殿自由自在的日子,想起了想要为辽城倾尽一生的理想。
琴声流淌,门廊的七彩音石随风而动,轻轻地附和着云端的琴音,透过云层,有斑驳的阳光倾泻而下,交织着细濛濛的雨丝,打湿了赵安彤的双眼,两行温暖的雨滴在脸颊滑过,在阳光里流露出七彩的光影。
那琴声,讲述了太多的过往,就像一本书写人生的书,一页一页,一幕一幕,跌宕起伏,曾经的很多个平常的日子,在那书里也变得凄美婉转,荡气回肠,赵安彤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沉迷在那琴声里,落得满心的感怀,却又不是失落伤心,心底深处希望那琴声不要停,就这样纠结着,直到最后一个音符划过指尖。
赵安彤还没回过神,就听门口思思的声音传来:“城主妃,您怎么站在门口,小人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