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安彤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这会儿应该拗出一副端庄优雅仪态万千的样子在那儿低头掩面浅笑呢,浅雨睡醒了睁眼看不到赵安彤,想着她貌似宝相威严的外表下,其实隐藏着一颗欢脱的心,连忙挥了挥手,驱散了眼前赵安彤的高大形象,原来真的只是泡沫一场。却不知不久前,赵安彤和孔梁在前厅等赵安慕,着实高大了一把。
想来可能是中午吃饭没喝到酒,赵安慕带着满心的忧伤睡去,不由的就睡的沉了点,以至于赵安慕和孔梁在前厅等了他大半天。
孔梁见赵安慕尚未到来,对赵安彤道:“郡主,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少傅但说无妨。”
“那郡主莫怪老夫多嘴,那浅雨毕竟与郡主交情尚浅,郡主身份尊贵,可说到底,她却只能是个下人,郡主与她,还是保持主仆的距离为好,外面也尽可能少让她露面,否则她的颜面丢了不要紧,莫要让人以为我辽城是不顾礼仪的蛮夷!”
赵安彤听了,冷笑一声,原本站在门口,却转身坐了上座,道:“孔大人,我敬你是我哥哥的少傅,怎地,你当真以为你可以但说无妨了吗?浅雨为何来我桂屏殿,我哥哥也定已向你说明,少傅觉得关系本郡主性命的浅雨,是个无关紧要的下人吗?那你置本郡主于何地?本郡主的性命,在你眼里竟然如此轻薄吗?孔大人口口声声的礼仪仁义,那孔大人你又几时铭记你我亦是君臣关系,你只一味的看轻浅雨,却丝毫不把本郡主的死活放在心上,你又是否尽了你为臣的本份?!”
一阵质问下来,饶是孔梁久居官场,竟也不禁出了一身冷汗,浅雨之事被赵安彤上升到这种境界,倒是孔梁始料未及的,正不知如何作答,心里闪出一丝慌乱的时候,赵安慕出来了,也没注意赵安彤和孔梁之间的气氛有些紧张,伸了个懒腰,只道了句:“走吧!”
孔梁跟着走了出去,赵安彤淡淡的笑了一笑,也出去了。
上了轿,轿帘随着轻微的颠簸飘舞,从缝隙里能看到灰色的宫墙,空气中依然充满了潮湿的水汽,源清宫上方的这片天,她看不到,也不想看,因为太遥远,所以没有欲望。
自己身边,不会有朋友,每个人的存在,都仅仅是因为他值得存在而已。
浅雨趟在床上发呆,后悔怎么这么早就醒来,这一下午漫长的时光,要怎么打发才好。
突然想起了中午那坛酒,因为赵安慕兄妹俩不能喝,强烈的嫉妒心导致自己也只喝了一小口,不如现在趁他们俩不在,小酌一杯,看看午后的太阳,读个书什么的,也是件很有格调的事。
不过当酒坛子搬上桌子,阳光、书什么的,就真的没什么了。如果一定要凑个格调,那也只能勉为其难的说,除了酒坛子,浅雨从厨房顺来的那一盘子花生米,每一粒都明亮饱满,在午后的阳关下,闪耀着金色的光芒,从破土而生,到入油锅而涅槃,短暂的一生,却别样的辉煌。
当然,当浅雨喝饱了之后,这些什么人生哲学都被视为粪土,只有眼前的晕晕乎乎才是真的。
趴在桌上,玩着手里的酒杯,看来是有些醉了,眼皮开始发沉,刚刚闭上眼睛,觉得一阵竹香飘来,再睁开眼睛,竟然回到了闱芳湖边的小木屋,眼前是那张翠竹桌,身旁是依旧是那深邃的软榻。
仿佛一直以来都没有变过。
像一场梦。
还是,那些过往,才是一场梦?
门开了,进来一个人。
柔白的华服像盛满了月光,盈盈袅袅,所过之处,留下一地旖旎。伸出手,袖口绚丽的云纹有些张扬,摸了摸浅雨的头发,浅雨努力的睁开眼睛,想要看清近在咫尺的人,可抬起头,周围不知什么时候升起浓浓的雾霭,缭绕在两人身边,只有那泛着月色的衣服朦朦胧胧的透出淡淡的光晕,却依然看不清那人的脸,只是,那手掌,宽厚而温暖,抚在头发上,是那样的温柔,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他,想要被他拥入怀中,就好像这是件非常自然的事情一样。
就这样,不知是时间停止了脚步,还是过了很久很久。
依旧看不清他的脸,却知道他笑了,淡淡的笑,却融化了阳光,融化了雾霭,化作满地的晶莹,像一幕繁星坠入凡间,映着浅雨微醺的脸,犹如一个摘星的仙人。
一切都是这样的无声无息,仿佛眨一下眼睛,都会破坏这午后的静谧。
一池星光中,一个声音响起:“等我。”
在满世界的静谧中响起的声音,却丝毫不显突兀,只有无尽的温柔,和浅浅的沧桑。
浅雨安静的看着他,突然只想说一句:“好。”
等我。
好。
像是一个生生世世的约定。亘古不变。
月华隐没,太阳的光辉才开始肆虐,有些刺眼。周围也突然变得嘈杂起来,伴随着突然之间的一阵地动山摇,浅雨觉得有点头晕恶心。
“浅雨!浅雨!”这边赵安彤一边拼命摇着浅雨,一边苦口婆心的想喊醒浅雨。看了看桌上的杯盏狼藉,又掂了掂那坛酒,就知道为什么这个家伙会睡到太阳落山还没醒了,自己风尘仆仆的周旋于一群面善心狠的人中间,还不是为了像这家伙这样的自己的子民,能够安居乐业衣食无忧吗,可是自己的子民,却在房里大吃大喝,醉的不省人事!真是世风日下遇人不淑世态炎凉可歌可泣啊!
床上舒展着四肢百骸的浅雨好不容易睁开一只眼睛,眯着一条缝儿看了看,咦,这不还是在羲若楼吗?刚才那是做梦了?哎呀,赶紧再睡一会,看看那个美男子到底是谁啊,快睡快睡!
看这情况,她是压根就没看到赵安彤。
赵安彤坐在床边,看浅雨擦了擦口水又打算继续睡,咬着牙叹了口气,真想把她拖出去打板子啊!
正恨恨的在脑海里虐着浅雨,听到外面一阵鬼哭狼嚎的声音传过来,接着就有个人恨不得把门劈了闯了进来。
“浅雨!你是不是偷喝那坛酒了!”赵安慕此刻的样子,和他下午那种温文尔雅玉树临风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这兄妹俩真的是亲兄妹,这人前一面人后一面的功夫真是登峰造极炉火纯青。不过眼前赵安慕狰狞的样子,倒显得床边的赵安彤和善文静了许多。
赵安彤还没来得及答话,赵安慕一眼就看到了桌上的酒坛子,拎起来掂了掂,扭头看到睡的像猪一般的浅雨,终于没控制住的大喊一声:“浅雨!”
这一声中气十足气震山河,浅雨终于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犹如一只受了惊吓的小白兔,睁着委屈的大眼睛,一边努力的坐起来,一边挠了挠头,道:“少主,你……找我?”
再定睛一看,赵安慕手里捧着酒坛子,瞬间清醒了大半,原来少主一怒冲冠为美酒,看这眼神,活脱脱的要杀人呀,吓的浅雨往赵安彤身后躲了躲。没想到赵安彤起身拍了拍衣襟,英姿飒爽的道:“哥,你慢慢收拾她,不用给我留面子!”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屋里就留下床上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浅雨,和地上怒火中烧神志不清的赵安慕。
这形势岌岌可危。
只见电光火石之间,赵安慕已经把酒坛子扔在桌上,朝浅雨扑了过去,浅雨连一个“不要”都没来得及喊,就已经看到放大了的赵安慕在自己眼前了。
掐着浅雨的肩膀,拼了老命的摇晃着浅雨,赵安慕一副声嘶力竭痛不欲生的样子,道:“你怎么能一个人喝了那么多呢,你就不能等我回来一起喝吗,你一个人喝有意思啊,啊!我有什么好酒都拿给你一起喝,你怎么忍心一个人喝不等我啊,啊!啊?啊?!”
伴随着外面的雷鸣闪电,哦不不不,没有,这只是浅雨为了烘托气氛的想象,外面夕阳西下,正是一片祥和的景象。不过自己被摇的快散架了是真的。
苦口婆心的安慰了半个时辰,最终以浅雨送赵安慕十坛好酒为条件,二人和解了。至于寄人篱下连半毛钱俸禄都没有的浅雨去哪里找十坛好酒,赵安慕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