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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警醒

杨雨诗怒气冲冲的冲出门去,来到大街上,才发现自己盛怒之下,连包都忘了拿。司机也早已经让她打发走了,现在的自己身无分文,连叫辆黄包车的钱都没有。

杨雨诗有心要转回去,但一想到荣梓忠的那个让她离开的果断手势,心里怒火又往上冲。她干脆快步向前走去,高跟鞋的鞋跟敲击在水泥街道上,又重又急。

路上行人稀少,每个人都脚步匆匆,都在忙着做自己的事,没有人有精力去关注一个心思沉重、孑孓独行的少女。

荣梓忠竟然会这样对自己!

他向来性格温柔,对自己几乎可以说是百依百顺!

没想到他今天竟然会这样!

杨雨诗觉得又丢脸又气愤!

杨雨诗想起自己初次见到荣梓忠时的情景。那时候她很小,小到所有人都以为那么小的孩子应该记不住什么事。可是她竟莫名其妙的都记得。

当时荣梓忠来到荣家只有一年的时间,荣斌刚刚将所有手续办好,正式收养了他,并给他起了“忠”这个名字。为此,荣家还为他举办了一个小小的仪式,邀请了一些亲戚朋友参加。杨人杰夫妇带着刚学会走走路、就满地乱跑,刚学会说话、就叨叨咕咕如同话痨般的杨雨诗也去捧场。

那时的荣梓忠还没有完全褪尽小流浪汉的气质,有些畏缩不前,再加上口不能言,整个人便显得呆呆的。众人都对荣家会收了这么个养子感到不解。荣斌已经有了两个儿子,这么一个不明来历的孩子,虽然长得倒是眉清目秀,可到底是半个残疾,并不出众。荣梓忠天性敏感,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他心里清楚的很。从众人的言谈举止中他感受到了对他的轻视,他便更是缩在角落里,恨不能将自己隐藏起来。

穿着公主裙可举止实在称不上是公主的杨雨诗一股风似的在客厅里跑来跑去。杨氏夫妇都去看更小的荣梓凡去了,保姆管她不住,她就如一匹脱缰的小野马一般,蹿上蹿下,玩得满头大汗,没有一刻老实。

突然,她看到了荣梓忠,穿着小小的西服,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她几乎是立刻就冲了过去。

“我知道你是谁,你就是表哥的新弟弟。”杨雨诗大声道。

荣梓忠看着面前这个女孩不知所措。

“我知道你不会说话。你都那么大了,怎么还不会说话?”杨雨诗接着道。

荣梓忠的脸白了。

杨雨诗却咯咯笑着,面颊上显出两个深深的酒窝。她拉起他的手:“不过没关系。我会说话。他们还总嫌我说得多呢。以后你的话,就让我替你说吧。”

……

杨雨诗开始练毛笔字了,这对永远坐不住的她是最难的。幸亏总有安静的荣梓忠经常会陪在她身边。

杨雨诗总也写不好的,就是那个“心”字。

她把毛笔在案头重重一搁,墨迹便在面前的白纸上洇出一大片:“这个心字实在是太难写了。”

荣梓忠笑了笑。

那就先练别的字吧。

“不,我就练这个字。”杨雨诗想了想,又重新拿起笔来:“谁叫你的忠字底下就是个心,我一定要把这个字写好。”她又叹了口气:“为什么你当初起名字的时候不干脆就去掉这个心字?”

荣梓忠又笑。

我的名字是忠诚的忠,不是中国的中。

“中国的中,不也很好吗?反正你是中国人嘛。”

……

在杨雨诗心中,最尊重的是表哥,但最亲近的却是梓忠。因为他总能默默的陪在她身边。杨雨诗心情好时便是风平浪静、活泼和煦,身边会围着一堆朋友。心情不好时,任性霸道得足以让所有人敬而远之。但荣梓忠不同。面对她不开心时的娇纵跋扈,不讲道理,他从来只是笑笑,毫不介意。她的好与坏,他全部包容。她有什么心事对他讲,完全不必担心他会泄露出去,也不必考虑他会嘲笑她的奇思妙想,异想天开。

他是她最合格的玩伴,最亲密的朋友,因此,当他与荣梓义离开上海的时候,她哭得甚至比梓凡都要厉害。

她与母亲开始给在外留学的兄弟俩寄东西,年节生日,一次不落。每次寄的都是兄弟两人各一份,母亲不知道,可她知道他一定能看得出哪个是给他的,哪个是给表哥的。

她知道表哥不喜欢格子的东西,寄去的格子围巾是特意为梓忠精心挑选的,可不知道怎么竟会落到荣梓凡的手中,恼得她与荣梓凡大吵一架……

重新回到上海的荣梓忠,难道会与以前不一样了吗?他是成熟了,自信了,但与自己不还是一样的比兄妹还亲吗?

一阵风吹过来,杨雨诗浑身冰冷,原来不知不觉的,竟然已经是秋天了。杨雨诗连忙紧了紧上衣领口。她怒火渐息,可委屈不甘却越来越多,弥漫上整个心头。

荣梓忠虽然待自己一如往昔,但原来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不欲人知的秘密!

只是,他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他不想让自己知道,那么,表哥知不知道呢?

杨雨诗茫然的走在街道上,突然就有了方向。她应该去问问表哥。也许从他那里,她能够找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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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梓忠脚步沉重的在愚园路上走着。

秋风袭来,道路两旁的梧桐树沙沙作响。一片叶子飘飘悠悠落了下来。荣梓忠只一伸手,便将叶子接在手中。心形如手掌般大小的一片,叶脉蛛网般遍布,金灿灿脉络清晰分明。

荣梓忠多希望自己纷杂的心绪也能如这片叶子一样,哪怕已经枯黄掉落,仍能简单有序,一目了然。

他烦躁的将叶子随手一丢,加快了步伐。

绿阴掩映下的房子,透出温暖的一点灯光。已经晚了,与深田凉子的谈话耽误了时间。

深田凉子的声音似乎仍然回响在耳畔。

“我不明白荣先生为什么对这件事讳莫如深。按我的想法,如果公开了,只会让更多人更加尊重荣先生而已。不过,既然荣先生不希望别人知道,那自然就有不让别人知道的方法。我不说,你不说,便不会传到其他人耳朵里,更不会让你大哥知道。只不过,荣先生若想让我守口如瓶,我的要求你必须要做到!”

深田凉子的声音轻柔动听,可在荣梓忠却如魔音贯耳一般,他重重的摇了摇头,想将那声音摒弃在脑海外。

杨雨诗说得不错,深田凉子就象是一条毒蛇。如今,这条毒蛇已经缠上了他!

荣梓忠在房子面前站定,门廊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痛楚的神情一闪而过。他深吸一口气,尽量不让自己显出任何异常。他轻轻的推开门,面前灯光大亮,空气中飘浮着饭菜的香气。

荣梓义从厨房走了出来,衬衫袖子高高挽起,身上竟然还系着一条围裙。

“你回来的刚刚好。快洗手,准备吃饭。”荣梓义锐利的目光在弟弟脸上扫过,嘴里却用漫不经心的语气招呼着。

荣梓忠奇怪。

今天你怎么有空亲自下厨房?

“今天确实回来得早些。想着你明天又要出远门,不如就做几个小菜算是给你践行吧。有你最爱吃的百果松糕和炒毛蟹。快过来尝尝,看看我的手艺有没有退步。挺长时间没下厨了,手有点生了。”荣梓义看起来兴致颇高。

荣梓忠坐在桌边,三个菜,一个汤,一碟子糕,还有两碗白饭。配色既好,又香气扑鼻,小小的饭桌倒显得花团锦簇,琳琅满目。

荣梓忠微笑:你做的东西哪一次会差了?诗诗一直嚷嚷着想吃你做的菜,早知道把她叫过来好了。

荣梓义点头:“那倒是。我一向认为下厨没什么难度。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你每次做的菜味道都那么一般。”

荣梓忠苦笑一声,并不反驳,也并不拿筷子。只是伸手取了一块糕,一小牙一小牙的送入口中。

“不过说到诗诗,今天她来找我了。”荣梓义用筷子夹了些菜放入荣梓忠面前的饭碗中。

荣梓忠全身一震。

荣梓义撇了弟弟一眼,继续道:“她很担心你,还在我这里哭了一鼻子。你知道,我对女孩子流眼泪一向没有办法,因此我答应了她,来问问你。”

荣梓忠呆了一会儿,才答道:没什么可担心的。我能应付。

荣梓义皱了皱眉头:“你是说对于深田凉子对我有所怀疑,正在调查我这件事你自己就可以解决?”

荣梓忠又是一呆。

“我想你的意思是说你能应付深田凉子对你的刁难吧。”荣梓义嘲讽道。

见弟弟还是木着脸,荣梓义不禁心头火起。他把筷子往桌子上“啪”的一声重重就是一拍。

荣梓忠惊了一下,抬起了头。

“你看看你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如果不是杨雨诗跑来告诉我,你是不是还不打算把深田凉子的事告诉我?我警告你,不管你遇到什么事,都给我拿出解决问题的勇气和决心来。你一个人解决不了,你知道有我,还有大家伙都可以帮助你。我从来不信有解决不了的难题!但如果你实在不想说,我也不逼问你,可你要把你平时做事的利落劲给我拿出来。你现在这个犹犹豫豫、畏畏缩缩的样子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这个状态,我怎么能放心把明天那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你?”

大哥。

荣梓忠瘪着嘴,耷拉着眼角,便如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象足了他小时候可怜巴巴牵住自己衣角的样子。

荣梓义的心软了。他的声音放得柔和了:“深田凉子已经对我起了疑心。我猜测也许是在除掉李士群的行动中我有些操之过急了。但是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只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是我最亲近的人,她从你这里下手再自然不过。不过,现在我们与深田凉子还没到决裂的地步,她应该只是存疑,并没有确凿的证据。我希望你拿出职业素养来,掌握好节奏,不要被她左右。”

荣梓忠点点头:当然。

荣梓义拍拍弟弟的肩膀:“对你,我一直都是信任的。我今天还有一句话要告诉你:你也要信任你自己。不要为难自己,不要被其它事情干扰,沿着自己选择的道路走下去。因为在你内心里,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这就已经足够了。”

荣梓义的话犹如一只手在拨散梓忠面前的层层迷雾。他一向如导师一般在引领自己。荣梓忠的嘴唇颤动起来,似乎有千言万语要吐露。

荣梓义却只是温和的将筷子塞到弟弟手里:“吃饭,不然一会儿饭菜都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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