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城墙上,看着两百多人在那位小小的赵王的率领下,横冲直撞的向着漫无遍野的番人大营冲杀而上,刘老六看的目瞪口呆,差点将手中瓦罐失手落到地上。
幸好在瓦罐的提绳即将离手的最后一刻反应了过来,连忙的抓紧了瓦罐,也闭上了自己张大的嘴巴。
一侧头,看到旁边自己的小舅子嘴巴张的可以吞下一个大饼,两眼瞪的像个鸡蛋一样,看着远方的那片战场。手里端着的柳筐已经滚落地上,筐里的白面饼已经滚的满地都是还不知道。
小心的看了看周围,除了有两个黑衣黑甲的军士还在目光炯炯的瞪着这边外,身边其他的人要不各司其职,要不就好像都在张着嘴发呆,尤其是站在身边的这位公公,浑身发抖,隐隐的,还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尿臊味传来。
“这就吓尿了!”暗暗的摇摇头,刘老六一声不吭的紧紧抿上嘴,慢慢的弯腰,向下伸出一只颤巍巍的手……
突然又想起什么,刘老六连忙的抬头,冲着旁边握紧长枪紧盯着自己的军士抽了抽脸皮,抖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用颤抖着的手指了指脚下滚落的面饼。
军士不言不动,只是站直了微微前倾的身子,收回了一只握着长枪的手扶到了腰间的刀柄上。
这是默许了?!
看着军士没有更多的动作后,刘老六两眼一眨不眨的看着那位黑衣黑甲的军士,试探着,悄无声息的蹲下身。
还好,军士只是拿两眼瞪着他,没有更多的动作。
刘老六咧嘴笑了笑,一手放下了手中的瓦罐,一手摸索着扶起了小舅子落到地上的柳条筐……
“好……好……好厉害。”刚刚拾起一个白面饼,冷不防的,旁边一直呆立的小舅子一把抱住了刘老六,兴奋的两眼通红的大力拍着他的肩膀:姐夫……姐……姐夫,你看……。”
“不得喧哗。”“铛铛。”两声,两柄长枪落到了刘老六和他小舅子的肩头,雪亮的刀刃横压在了他们的眼前,吓的他们俩都一动都不敢动——两个军士拿的其实是戈,不过刘老六他们可不认识,只是以为是枪罢了。
“哦哦。”小舅子被吓的如同一个缩头缩脑的鹌鹑一样,刘老六无奈只能硬着头皮的抬起头,向着两位军士拱拱手:“失礼了,军爷,小孩子没见过市面,他并不是故意……。”
“闪开闪开……。”还没等刘老六说完,一连串的呼喝声就伴着哗哗的脚步声,还有甲叶撞击的声音快速的传来,两个军士回头一看,连忙的将刘老六两人赶到了一旁,持戈恭立在他们两个前面。
一连串的脚步声。
突然,脚步声在刘老六面前停住,透过前面两位甲士之间的缝隙,刘老六看见,一只有着紫色大袖的手,捡起了落在地上的一个白面馍:“此为何物?”
旁边的小太监连忙上前一步:“禀中书令,这是小民敬献,说是宿国公家二公子所做。”
“哦,”穿紫袍的大官(中书令是什么官?刘老六不知道,反正应该是大官,据说应该是三品吧)很感兴趣:“为何置于地上?”
这下那个太监倒是不知道了,那时候,他也在发愣中,甚至激动的失禁了。
倒是站在刘老六前面的甲士上前一步,闪出了身后的刘老六:“禀中书令,乃因小民见赵王殿下发威,失手落下。”
“哦,既是失手落下,倒也情有可原。”看了看仿若鹌鹑一样瑟瑟发抖的刘老六和他的小舅子,新上任的中书令房玄龄点点头,放过了他们俩:“可已查验?”
这次是小太监上前一步:“禀中书令,此物尚未查验,不过旁边所置瓦罐中有羊杂汤已经验过无毒。”
“哦……。”中书令房玄龄应了一声,还没说话,旁边就插上了一个人:“啊哈,是程家的二小子做的哈,没毒!某家先尝尝。”
一个穿着盔甲的大汉插入人群,挤的房玄龄一个踉跄,闪开一旁。大手一伸,就将地上的瓦罐抓在手中,哈哈大笑的扬长而去。
“兀那贼杀汉,欺人太甚!”踉跄站稳的房玄龄扶了扶帽冠,大袖一抖,抖平身上的褶皱,气势汹汹的追了上去。
“呃~。”乍着胆抬起头的刘老六只来得及看见了那个大袖飘飘,行如行云流水,身显风流倜傥的紫色背影。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向谁说什么了。
“呵呵,店家勿急,此二人顽闹而已,须得不少店家店钱。”一只大手伸到了刘老六面前,手上托着一锭银饼:“店家且看,此番且够店家吃食钱?”
刘老六茫茫然的接过面前大手中的银饼,转回身,面前是一个大汉,身穿紫色长袍,内着软甲,脸上三缕长须,面黄有色,两颊微胖,隐有两旋,嘴角带笑,两眼有光,怎的看着一个脸熟:“秦二爷?!”
“到没想到,店家居然知晓秦某贱名,有幸了。”秦二爷一脸的微笑,指了指刘老六手中的银饼:“之前抢拿店家罐装之物者,奈褒公段氏志玄,某与他亲厚,且待他付店家店钱,往店家勿怪。”
“啊?啊!不不不不不……。”刘老六随着秦二爷的手指,才看到自己拿在手中的银饼,稍微一楞,才明白眼前的这位翼国公秦二爷所说的是什么意思,当时就挣的满脸通红,手里拿着银饼好像烧红了似的拼了命的往秦二爷手里塞:“这……这这……这怎么能拿钱呢,这……这……这本来就不是我做的,我还怎么能拿钱呢……这……这不行。”
“呵呵,店家且先拿好。即便店家不收吃食钱,想来店家的老罐也得别处贩买,切不可劳烦店家破费。”秦二爷一手拉过刘老六的手,一手将他的五指圈起,将银饼握在手心:“些许银钱,且补店家所费。某尚有事,不可久待,就此告别。”
说完,秦二爷呵呵一笑,甩手就走,走的那个干脆利落。留下刘老六站在那儿,傻傻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突然,刘老六响起了什么,连忙冲上两步,冲着秦二爷的背影大声呼喝:“二爷,程家二公子所做吃食在我店里还有不少,是否送到府上?”
“咦,还有?!送什么送,我待会就让人拿来就是。”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破锣似的声音,然后一个大巴掌就盖在了刘老六的后心上,拍的刘老六心都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差点的,没把他给拍下城楼,还好,他往下一栽棱,后面的巴掌见势不对,立马变拍为抓,一巴掌就抓住了他后背的衣服:“呵呵,这个店家也太削薄了吧,我老程只是轻轻地一下就接不下。”
旁边一人笑道:“你个垒货,你当他是沙场上的那些厮杀汉啊,平常都是柴米油盐的,当然没甚气力。”
又有一人在旁边笑:“你个程四哥,又在占二哥便宜。”
“怎么能说是占二哥便宜呢?前番这汉子不是说了吗,那是我儿所做美食,作为他家大人,我自然未曾先吃为快就还罢了,现在只不过是捡一些残羹剩饭的,你们这些腌渍杀才还絮絮叨叨,真正无耻。”抓着刘老六后背的大手并没有直接的将他放到地上,反倒是一甩手,将他甩给了两个甲士:“喏,你们都听到了,跟着他且去他家,将我儿所做的美食给带来,正好我老程肚子尚有几分饥饱,先垫巴垫巴。”
两个甲士扶住刘老六,躬身应答了一声:“喏!”
“你这垒货,赚秦二哥便宜还不想落下人情,真正无耻啊,臭不要脸。”之前的一个声音大笑着远去,远远的,传来一声吩咐:“尔等多去一人,多带些碗筷,待会东西拿来,一伙的分了它,快去。”
“柴绍你个市井儿,几番无赖占我小儿便宜,还有何脸面。”应该是宿国公程咬金的这位,冲着远去的那位吆喝了一声,回身冲着刘老六和两个甲士摆摆手:“快去快去,切记,必须有我一大碗,不然,仔细你等皮。”
“喏。”刘老六连忙和两个甲士一起躬身,快步的沿着驰马道奔下城墙。
远远的,还传来柴绍柴驸马爷的大笑:“……卖扒,衙门口贩买私盐,还笑旁人市井儿,尔才是真真的市井无赖,何人能比得了……。”
刘老六埋头疾走,跑回家的速度居然比之前撵着上城墙的速度还快许多,根本没有在意身后的两个甲士有没有跟上,只是一个劲的往家里跑,没一会儿就跑回了自己家的酒肆,还没有进门,就大声的嚷嚷:“快快快,赶快将宿国公家公子所做的吃食盛起来,那边在等着要呢……”
刘老六的店里,如今是高朋满座,大家伙儿都一脸惊讶的看着刘老六,还有他身后的两位扶刀的甲士。
店里,弥漫着一股香香的,羊肉汤的味道。
诸多的客人手上,大多都有着一个碗,碗里,正是刘老六所说的羊杂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