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猎场距离怪石城不是特别远,人居之地,猛兽自然避退,尽管这里拥有令世间生灵皆为之醉心不已的灵气。
再加上选场的用心,场中的猛兽中下之资居绝大部分,少见能够吸取灵力以修行的上位灵兽。
所以说,这场谁与争锋,还是以人为主。
——
黎明前的黑暗中,几乎所有的少年少女都醒来,虎视眈眈着四面八方,一个个刀剑出鞘,匕首在握,眼神锐利得像冰锥。
他们是如今重岳王朝最天才的那一批人,也是最得天独厚的幸运儿。
时间对于每个人而言,都过得极其缓慢悠长,当那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太阳终于照耀出第一抹阳光的时候,此起彼伏的斗杀声响起,仿佛一支断断续续的武曲,昭示着优胜劣汰的生命准则。
而此刻,初零也扔掉了手中的兔骨——他是生吃的,虽然味道不太好,但能够果腹。
——
对于铁贺犁而言,好运这种东西似乎从来都对他不屑一顾。
脾气暴躁动辄就对他拳打脚踢的赌鬼父亲,才三十几岁便已经两鬓斑白的母亲,逢年过节简直是灾难,讨债者都要把门槛踏破脏话说透,家境如此,他认了。
当他被鉴灵师认定可以修行成为灵师的时候,他很开心,因为灵师这种高贵的职业相较于重岳甚至是整个碧荒的庞大人口基数而言,还是很稀有的,就算是军队,也有一半以上的非灵师人员。
他认为他人生的转折到来了,母亲很快就能过上稍好的日子,欠债也应该能够渐渐弥补了,但很快噩耗便传来,母亲为大户人家采药的时候,不慎落崖而亡。
从此他再也不回家,他父亲也不找他,好像已经把他当成死了。
生活还是要继续,他努力修行,却发觉他废寝忘食的刻苦,还不如室友莫鲁迪斯的随便搞搞。
命运给了他一丁点儿希望,却不给他天资,于是他看到了更大的绝望和痛苦。
当看到莫鲁迪斯在决斗场被那名叫做初零的少年重创,除了对室友的殷切担忧,他心里其实还有点儿幸灾乐祸——他毕竟只是个正常的知道妒忌的普通人。
谁与争锋的消息传来的那一刻,他决定搏一把,如果侥幸能够在场中多走一段,说不定就能获得一些机缘,比如须牙看他有点实力,会破格给他一些能够提升灵师修为的丹药。
奈何,奈何!
他看到晨光中,一抹熟悉的身影站在树上,利剑反射着耀眼的光芒。
初零。
苦笑,然后他拔出了自己那柄大兴铁匠铺里买来的便宜铁剑,瘦得如同一根竹竿儿的身躯,发散出穷苦人家那种咬牙切齿的倔强。
“如果我没记错,你和莫鲁迪斯是朋友吧?”
“我叫铁贺犁。”竹竿自报家门,声音带着决然,对于初零的问题,他不肯定也不否认,大概是他根本没心情去想莫鲁迪斯。
“莫鲁迪斯还算不错,但他的朋友真是不堪入目。”初零说,“我并不是想嘲讽你,只是说实话,像你这样的人,只能在天梯最低端挣扎求生。”
铁贺犁一笑:“你是很强,但是废话也不少嘛。”
初零不再看他,“其余的五个,别躲着了,出来吧。”声音冷冷地,平静中还有一丝兴奋。
沙沙声响起,陆续有五个人从枝叶掩映中冒头,他们先是各自打量了一番,然后眼神全都指向初零。
小有名气的羊肉少年,那个重创须牙园年轻一代第一人莫鲁迪斯的家伙,值得他们先放下对各自的芥蒂共同面对。
“不会这么快就要结束了吧?真是倒霉!”一个黑衣的少年摇头叹息。
初零笑道,“是你啊。”
黑衣少年眼神一亮,“嘿!你记得我?我以为高手都是目空一切而且杀了人隔天就忘如同家常便饭的那种!”
初零摇头,“杀了人,确实可能隔天就忘,但是你家的倒九州,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原来黑衣少年正是当日于方寸九州中喝酒时候的那名待客小厮。
“那不如这样,咱们开诚布公,对了!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我叫叶雨,嗯,今天你放我一马,以后你去我家喝酒,全部半价怎么样?——哦!想来你还不知道,我其实是方寸九州的少主人,不只是一个小厮。”叶雨站出来,一边说这话,一边几个蹦跳,便和铁贺犁等五人拉开了距离,以对初零表示自己诚意满满。
几道怨愤轻蔑的目光刺在叶雨身上,叶雨浑然不觉,只是盯着初零看。
初零呵呵一笑,“你觉得怎么样?”
叶雨看着初零的笑容,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就像看到了一只随时可能择人而噬的林狼在对人微笑,森然可怖。
“我觉得换做其他人,都是不会拒绝的,想来,你也不会吧?”叶雨稍微挪开目光,不敢与初零对视。
“很抱歉——你的运气差了那么点儿,其实我并不喜欢喝酒。”初零说。
而当最后一个字的余音还没有消散,初零便如同电光火石般动了起来。
杀人剑依次将铁贺犁叶雨之外的四个人点了名。
等到那四个人反应过来,才发觉自己持兵刃的那条胳膊已经血流如注筋脉断裂。
四声哀嚎响起,有两个人忍受不了剧痛,已经从树上摔了下去。
绝对实力的碾压,象征着这四个人已经无力反抗。
铁贺犁脸色煞白,脊背已经被冷汗濡湿了,叶雨暗暗咽了口唾沫。
初零觉得,他杀的第一个人,该是强者,所以他没有对四人下杀手,只是废掉他们的胳膊,让他们失去绝大部分战力。
让初零错愕的是,天空中随后凭空而生起四道蓝色的光芒,分别笼罩了受伤的四人,并带着他们悬空飞掠而去。
抬头看看天,初零才发现天空中已经飞着好多道蓝色光芒,那光中都带着一个受伤的人,或者死了的。
初零知道,这大概标志着自己已经斩获了四个人头,但按照先前枭寞所言,排名看人头数目与质量——显然,这四个人头质量不算高。
而后,初零缓缓移动剑尖,最后停留在铁贺犁的心脏位置,“之前我与莫鲁迪斯那一战,他手下留情了——今天我还他这个人情,放你走。”
铁贺犁一阵惊讶,但很快稳住心神,“这是什么道理?他是他,我是我!你未免太自以为是!”
初零不回答,也不再看他,然后把剑尖指向叶雨。
铁贺犁被初零的无视气得脑门青筋突兀,正想着提剑而上,却又想起了当日莫鲁迪斯的惨状,若一冲动,以自己那点儿本事,必定是落个被格杀此地的凄惨命运。
他不想死,真的不想。
谁不想活着呢?
他收起铁剑,阴沉着脸,仅仅几个呼吸之后,他便一言不发地转身跳下了老榛树,脚步沉重,缓缓而去。
尊严这东西,最珍贵,也最贱,因时而定。
叶雨瞅了瞅铁贺犁的身影,有点儿羡慕,然后他尽量保持微笑,“谁说酒馆只能喝酒,我家厨子的手艺也是绝顶,你去了,只吃饭不喝酒!我保证,也全部半价!好不好?”
初零摇头,“不好,你很强,我能感觉到——拔剑吧!”
叶雨深吸一口气,又随着呼气而长长叹息。
无奈,既然条件谈不拢,就只能拔剑。
这时候,不远处传来一声惨叫,初零顿时眉头大皱,握剑的手陡然发力,指节都白了,然后他看也不看叶雨,抽身而去,直奔惨叫声的源头。
叶雨见状,脸色瞬间变得激动雀跃!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当然,他想的不是趁初零不备而偷袭,而是脚底板抹油开溜,但他又转念一想,究竟是什么让初零这般失态?——好奇心终究占了上风。
叶雨其实一点儿也不在乎此次谁与争锋的排名。
于是他也一溜烟儿地跟了上去。
——只见铁贺犁的腹部被切出一道巨大的创口,鲜血正汩汩而流,染红了他身边那一丛利剑般的饮风草。
一名身穿天蓝色武服,容貌俊美而邪气的金发少年正手持滴血的长剑,一只脚轻轻踢着铁贺犁的脑袋,发出沉闷的声响,“废物就是废物——这个人头你不要,我就收下了。”
叶雨看得头皮发麻——这家伙心好狠。
很快,一动不动无声无息不知道是死是活的铁贺犁被蓝色光芒带走了。
而此刻的初零,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燃烧沸腾。
他双眼通红,像只被忤逆之后即将爆发的狮子,“第一个,就是你了。”
蓝衣金发的少年看了看初零,又看了看叶雨,笑容邪魅,“你们一起的?看来我运气不错,还以为怎么也得过上一段时间才能碰到有意思的对手。”
叶雨听到这话,立刻后退,“我就看看,你当我不存在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