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驾!”
今日学馆休假一日,霍家三兄弟领着他们一派的公侯子弟,都骑着汗血宝马出城耀武扬威去了!
“驾!驾!”
张彭祖、赵钦、常回他们一派将军子弟也不甘示弱,都骑着高头骏马去城外耀武扬威去了!
“哎!”只有刘病已孑然一身望洋兴叹,他没有骏马,也没有玩伴,更不敢出城去招惹是非。
尽管,他自从在学馆代霍禹与赵钦他们受过之后,连日来,以霍禹与赵钦为首的公侯大臣子弟们,虽然还一时容不下他刘病已亲近他们,但是态度上却明显的怀柔了不少,甚至霍禹与赵钦他们,有时见了他刘病已还能含笑点头一下,这对他刘病已来说,简直就是拨开云雾见青天,眼前漫漫的黯淡路途上,乍现了一线光明与希望!
今日,刘病已见一派公侯子弟簇拥着霍家兄弟,一派将校子弟簇拥着张彭祖、赵钦他们,都一个个鲜衣美服,骑着金鞍宝马,纷纷出城耀武扬威去了!他不禁望洋兴叹一声,郁郁不乐的转身回永巷掖庭时,就一时间想起了,前天在宫门口救下的“女乞丐”,不知这时活过来了没有,就忙又去了尚冠里王家医馆看望。
他从襁褓中就开始了漫漫长夜的悲惨命运,所以他骨子里,就深深同情了这些和他一样悲惨命运的“贱民”们。
他心中明白,在苦志奋斗的艰辛路上,他刘病已不比别人,有了好出身与学有所成,就能轻而易举的为朝廷所用,建功立业光耀门楣,继而安国定邦出将入相了!他是被先帝废弃的皇曾孙,是被当今朝廷忌惮的“邪崇灾星”皇曾孙,他愈是优秀,愈是想出人头地,就愈是会遭受当今皇帝与朝廷大臣的忌惮与避嫌!
然而,他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不但要优秀自己,而且还要偷偷的去优秀自己,偷偷的苦志坚韧的去优秀自己,他心中清楚,他不优秀就永无出头之日,将永远被朝廷废弃,被天下人踩在脚下痛苦的呻吟。他心中更清楚,他的优秀将会受到当今皇帝与朝廷的更大忌惮与避嫌,所以他才要偷偷的优秀自己,偷偷磨砺怀中的利器,等待机会一冲飞天,剑出长虹贯日月!
他是皇曾孙,是身上沸腾着先皇神武大帝热血的皇曾孙,他绝不会认命,绝不甘心屈服在朝廷与天下人的脚下,只会蜷缩在阴暗的角落里哀哀哭泣。
他要扮猪吃虎,为了他东宫满门无辜的冤魂,为了大汉众多无辜的孤儿,为了天下和他一样痛苦呻吟在悲惨命运里的人们,更为了他自己的夙愿与抱负!
他博闻强记聪慧好学,高才冠压学馆,却依旧谦恭虚己甘居人下;他胸怀凌云大志雄心勃勃,却依旧隐光韬晦不事张扬;他嫉恶如仇怀柔天下,却依旧宽人克己广结善缘;他含垢忍辱、苦志抗争、不屈宿命,却依旧深藏不露与人为善唯唯诺诺。
他暗暗发誓,一定要拿回他曾经失去的一切,一定要博取他苦志奋斗十七年应得的一切!
尽管成功的路上,满布荆棘,险恶重重,但是他会一步一个脚印,坚韧不屈的步步为营,他要用他顽强的心志与毅力,去感动天地,感动朝廷与天下人,他要让天地鬼神明白,他皇曾孙刘病已才是大汉天下最优秀的人,才是宗室贵胄中最杰出的人!
这时,他赶来医馆,见医馆里挤满了男女老少的病人,老郎中王济仁正眯缝着眼睛,气定神闲的给一位脸颊黑瘦的老妇人诊脉,老妇人的背后排队等候的病人,都成了一条长龙延伸去了大街上。
老郎中王济仁的医馆里,生意一直都是这样的火爆,可是老郎中却一直忧心忡忡郁郁寡欢,整天的发牢骚说,情愿医馆里没有生意,也不希望每日都有这样众多的病人来就医。
刚满十岁的药童月牙,在一旁忙活着抓药捣药。
刘病已不便打扰王济仁,忙走去月牙身边问:“前日那个‘女乞丐’没事了吧?”
“没事没事,她只是累坏了!”月牙一边飞快的抓药,一边笑嘻嘻的说,“大哥哥你可来了,原来她不是乞丐,是一个很好看的大小姐哩!”
“好看的大小姐?”刘病已诧异的问,不禁又失笑了说,“傻丫头,做乞丐也只是贫穷没饭吃罢了,那里全是丑八怪了,你给她吃好穿好,她自然就是好看的大小姐了!”
“真的是位大小姐,大哥哥若是不信,就快到后院看看去,大小姐长得可好看了,还说她是来京城告状的!”月牙笑盈盈说。
“月牙不许胡说!”王济仁忙回头嗔说,就丢下病人起身拉刘病已去一旁,低声说,“病已你可来了,你救回来的竟是燕国相王琦的孙女儿,她说她家满门都被燕王杀害了,只有她一个人逃来了京城告御状!”
“燕国相王琦的孙女儿?”刘病已吃惊的问,“还是来告御状的?”
“你那日走后,她一醒来就又哭闹着要去宫门喊冤,我百般苦劝不住,后来只好答应等她养好身子后,就帮着她去告状,她这两日才消停了些。”王济仁发愁的说,“看来你这回惹下麻烦事了!”
“难怪她那日昏倒在宫门前了,原来她身怀着这样的大仇啊?”刘病已诧异的说,由不得又触动了自己的悲惨身世,口鼻猛一辛酸,眼眶就红红的潮湿了。
“这世道是怎么了,怎么动不动就灭人家满门了!”王济仁不禁摇头叹息说。
“我去看看她。”刘病已说着,转身向后院走去。
后院里,晾晒着一席一席的草药,枝桠叉叉凋落了一半叶子的银杏树下,王昭合正一边碾药,一边擦抹泪水。
“姑娘你大安了吧?”刘病已轻步上前问。
王昭合顿住手中的药碾,徐徐扬起泪脸望视他,迟疑的问:“你是?”
刘病已猛见她芙蓉出水般的莹莹泪脸,不禁眼前一亮,心中袭上一阵莫名的、似曾相识的美好情感,他一时间痴怔住了!溘然惊醒,不觉脸红耳赤起来,心情激动的慌忙说:“我,我叫刘病已,那****昏倒在宫门前了,是我送你来医馆的。”
“原是公子救了我!”王昭合惶急起身插掌躬揖说:“恩公在上,请受小女子拜谢救命大恩。”
“别别,姑娘别客气,快起来!”刘病已慌忙搀扶她起身说。
“莫非恩公就是皇曾孙刘病已吗?”王昭合张着一双惊疑不定的汪亮大眼问。
“就是就是!”刘病已讪红脸笑说,忙避开她汪亮亮的眼神。
王昭合惊喜的刚想与他相认,却一霎时又惊悟了暗想:“想我眼下这样的血海大仇,若是和他相认了,他必然要替我出头告御状,可是朝廷是禁止宗室子弟包揽讼状的。何况,他虽然是皇曾孙,吃住都在皇宫里,却深受着朝廷的忌惮与避嫌,生活凄苦的连宫中奴婢都不如,如果再让他为我出头,岂不是又害了他吗?”
王昭合心中这样一想,就不敢与他相认了,可是不与他相认,自己在这京师里人生地不熟的,别说是告御状向燕王索命,只怕自己连活下去的出路也没有了,“对了,他不是与廷尉丙大人感情深厚吗,我何不求他私下里去廷尉丙大人那里去告状,这样丙大人也不会让朝廷知道他帮人告状的事了。”如此想着,为了不至于让他不顾一切的为她出头,也一时也不与他相认了,忙屈膝跪在地上,禁不住哭声诉说:“小女子身负灭门血海大仇,皇曾孙可要为小女子伸冤啊!”
“姑娘快起来慢慢讲说,病已若是能帮助姑娘,一定尽力就是!”刘病已慌忙搀扶她说。他当年邂逅王昭合也只有五、六岁,虽然那日得了王昭合的“开心挂坠”印象深刻,这些年来,他也曾常常想起当年那位笑脸艳绽、率真阳光的小姑娘,每每在他最痛苦、最不开心的时候,拿出当年小姑娘送给他的这条“开心挂坠”,勉励自己,开导自己,鞭策自己,舒缓自己心中的哀苦。直到眼下,这条“开心挂坠”还日夜的戴在他的脖子上,时时勉励着他,一步一步的走过难以承受的生活苦境!
可是,他当年邂逅王昭合毕竟只有六岁,王昭合也只有四岁,何况他也不知道王昭合的家庭背景,而那时的他,也只知道王昭合的乳名叫“昭儿”。如今时隔十多年,他又怎么能想到眼前的这位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就是他当年的开心启蒙导师“小姑娘”了。
这时,王昭合悲悲咽咽的起了身,就从怀里拿出一纸诉状递给刘病已说:“小女子也不敢求皇曾孙去告御状,就拜求皇曾孙将这份状子,交与廷尉丙大人吧!”
“好好,我这就拿去让丙大人看看,若是案情属实,我一定请求丙大人为姑娘做主!”刘病已不假思索的答应说,忙接过诉状看时,先不见内容,只见这内有挺拔筋骨,外有锦绣肌肤的出俗字体,就不禁敬服的又望视了这位才貌出尘的女子一眼。忙细看内容时,就见字字珠玑落地有声,词词如斧钺剑戟叱咤风云,由不得他这位皇家学馆的高材生,也禁不住暗暗点头叫好,由衷折服了眼前这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奇女子!
他看罢状子,不禁抬起头欣喜的细看她时,却见她正汪亮着一双含泪带笑的眼眸端详他。他顿时心神慌乱起来,慌忙避开她眼光,讪红脸连连点头赞叹说:“姑娘真是秀外慧中,巾帼不让须眉的奇女子,病已受教了!”说着,竟然一改他昔日夹着尾巴,谨慎做人的习惯,忙插掌躬揖,不知死活的信誓旦旦说,“看来这案情一定是属实了,病已定当为姑娘鸣冤雪恨就是!”
王昭合反倒一时间,被他这种热心义气吓住了,忙一把夺回他手中状子,不安的说:“皇曾孙千万不可为小女子的事,影响了自己的前程,这状子还是让小女子亲自去廷尉府上告吧!”看来,王昭合这时的心中,关心刘病已的前程,反倒比关心她的灭门大仇重要了。
“难道姑娘不信任在下吗?”刘病已不料想她会夺回状子,不禁诧异的问。
“不不,皇曾孙别误会,小女子知道皇曾孙的处境,只是不想再连累了皇曾孙!”王昭合慌忙解释说,不觉脸上也绯红了。
刘病已被她这样一提醒,这才醒悟了自己的凄苦处境,还真是不敢让朝廷抓住了他的什么不好的把柄,不然他这苦苦煎熬的十七年,算是白白的煎熬了,何况宗室子弟包揽讼状,原本就是朝廷的大忌。
可是,他今日怎么一见到眼前的这位女子,就情不自禁的,有些把持不住自己这苦苦修为了十七年的道行,一反常态的昏头了?可是,他现在被面前的女子提醒,已经惊悟了自己这是在找死,怎么还********的,甘心情愿的,去为眼前这位不认识的女子,扑汤蹈火在所不惜了?
他不禁红涨脸勉强一笑说:“姑娘放心,廷尉丙大人是在下的伯伯,只要在下去为姑娘告状,丙伯伯一定会为姑娘伸冤雪恨的!”看来,他今日真是鬼迷心窍昏头了,鬼使神差不由自主的昏头了,竟然伸手一把夺回状子揣在怀里,义不容辞的告辞一声,不顾眼前女子的惊喜与脑笑,转身奔出后院,急匆匆的赶去了廷尉府。
“皇曾孙!”王昭合刚要拦住他,见他头也不回的疾步走了,她不禁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痴怔了好大一会,不知不觉间,喜悦激动的泪水,就“扑簌簌”的流下了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