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城之外。
一行几十人,骑在最前面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子。
此男子身着上等绸缎,上面绣着金色祥云,头戴宝玉金冠,腰间束着五彩丝线碾成的长穗宫绦,举止投足间都见贵气,意气风发,尤其是剑眉窄眸,刚毅高挺的鼻梁,似有天然刻画而成的霸然之气。
“太子……”
马上之人斜眸过去,“梓墨,我说过多少次,在外唤我,公子。”
梓墨一顿,低头道,“是,公子,前面就是都成了。”
男子顺着梓墨所指,隐约可见远处的一堵城墙。暗叹,早些天便让大军先行回城,他故意拖延时间,与余下几人游山玩水,硬是耽搁了数日之久,可是,转眼间,便又回到了这里,“梓墨,我们掉头,去临县转上一转。”
梓墨瞬间汗颜,太子的习性他何不了解。
他不喜宫中约束,每次带兵打仗,虽是危难无数,却也不同于往日的太子,肆意挥洒汗水与鲜血,深夜,更是常与士兵举杯畅饮,同庆胜利,朗朗而笑,逍遥于天地之间,仿若只有那时的太子,才是真正的快乐洒脱。
“公子,此举恐怕不妥,我们身上有夏荀草,传闻近几年,魅宗的人四处找寻此药,应早日归城才是。”
瑾滕冷哼一声,“我便不信,她们敢从我这里把它抢了去。”
夏荀草,生在崖间,长于寒冬,实为罕见,对受伤之人,尤其是恢复疗养,乃一等一的良药。
草丛突然升起一阵青烟,瞬间遮去了去路,马匹像是受了惊吓一样,竟飞速跑了起来。
只听一声声倒地闷响,不知何时,地上多出一根银丝,将奔跑而来的马蹄生生勒断,马上之人皆跌落在地。
瑾滕双目一瞪,及时踩着马背跳起,怒道,“何人所为?”
“哈哈,我看公子刚刚的口气不小,所以便斗胆前来讨教一番。”冷嫣然戴着一层紫色面纱,从草丛的另一侧走出。
男子双眼微眯,露出寒光,冷笑道,“敢劫我的,你是第一人。”
冷嫣然上身柔软地倚在身侧的大树上,无丝毫畏惧地迎上男子,道,“天下间,就没有我不敢劫的。”
“哈哈,口气倒挺大。不过,本事是不是也是这般,就不敢说了。”
冷嫣然轻轻一笑,冷冷道,“那便试试。”说着,她抬手将银色丝线射出,男子一个侧身,仅用食指与中指便夹住那则银色。
此男子的功力不容小觑,着实出乎冷嫣然所料。她手腕一抖,手中银丝突然软若波浪,“啪”地一声,挣脱了男子的指尖,打在地上,又攻向男子。
而男子一直环臂,只是躲闪,明明看似轻松闲散,冷嫣然却知,她每一招都快而狠,只有精准计量与超强的轻功,才可躲过。
转瞬,男子竟已来到她的身侧,展臂一拦,小臂截住她的脖颈,另一手扣住她的手腕,避免银丝收回。
他眸子盯着女子的面纱,声音里有着令人臣服的狂傲,“魅宗就只派了你一人前来?”
冷嫣然试图挣开他的束缚,无奈他臂膀坚实有力,宛若钢铁未动分毫,“对付你,还不需要他人出手。”
男子仰天长笑,“你这女娃,也不谦虚,该让你掂量下自己的实力。”说罢,他双臂一紧,身子紧贴冷嫣然,窄眸紧紧对上她的眼睛问道,“说,魅宗为何要抢夏荀草?”
冷嫣然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庞,那由内而发的凌厉之气将她牢牢圈在其中,她正想着要如何应对,脚下却突然传来震动。
男子眸子一紧,立刻拉着她跳到了数十丈之远。
一声巨响,地面巨石腾空破裂弹飞,一条十几米长的巨型大蟒竟从地下钻出。
瑾滕眼露凶狠,早就听闻这都城之外有蟒蛇出没,伤人无数,还以为只是谣传,如今看来,被它吞下腹中的百姓不知多少,却觉胸间一紧,怀中女子的小手抓住他胸前的衣衫,他刚要开口安慰,却听到她难掩兴奋的声音,“喂,你瞧,好大一条蛇啊!”‘
蟒蛇张出血盆大口,一身赤黄蠕动,“嘶嘶”地吐出蛇信子,冷嫣然看在眼里,啧啧连叹,“我看这蛇必是成精了。”
男子听了“噗嗤”一笑,这危难之刻,竟被她说成了好似观赏玩物一般。
他的手臂不由紧了紧,没有发现自己的声音也软了下来,“你就不怕?”
冷嫣然回眸,这才注意二人之间几乎没有空隙,她一恼,双手使劲推开了男子。
瑾滕顺着她的力道松手,戏虐地看着她,“我还以为你当真天不怕地不怕呢。”
冷嫣然怒瞪,“你究竟是谁?一个富家公子怎会有如此了得的功夫?”
男子修长的手指搭在腰间的宝剑上以提防蟒蛇的进攻,笑道,“消息灵通,但是探信的人未必就能探得真实。”
冷嫣然的双眉皱在一起,这才有所恍悟,“你隐瞒了身份?”
男子爽朗的笑声响起,向女子走近一步,“姑娘若是告诉我为何抢这夏荀草,兴许我一时高兴,便亲口告诉姑娘想知道的。”
冷嫣然一气,未想此男子看起来相貌堂堂,却有十足的痞气,脖子一扬,不甘示弱,“我不说,这夏荀草也是我的。”
一阵寒风袭来,巨蟒挟着滚滚沙尘,急速向二人游来。
瑾滕正了神色,道,“一会我攻其头颅,你趁机打其七寸。”
不过一瞬,二人冰释前嫌,配合得甚是默契。
男子将蟒蛇的注意力全然吸了过去,他冷然一笑,脚踩高枝,仿若天地霸者,未见其如何用功,他便出现在了蟒蛇的面前,双手同时发出一道强烈的金光,准确地打在了蟒蛇双目之上。
蟒蛇惨叫一声,失了方向,而另一边,冷嫣然几个跟头翻转,跳至它的身上,银丝在手,拧成一个镂空圆盘,手臂一扬,那银盘从蛇七寸的位置生生穿过。
“砰——“沙尘飞扬,灰尘漫天。
蟒蛇一动不动地倒在地上。
男子来到冷嫣然身后,赞道,”这仗打得漂亮。“
银丝一个转弯,飞回冷嫣然手中,冷嫣然并未答话,身形一动,转而抛向男子。
男子轻巧跳过,“姑娘不谢过我,反而对我出手,真是甚伤我心呐。”
冷嫣然冷哼,下手毫不留情。男子却笑意增大,接过女子另一端的银丝,轻微用力,令冷嫣然猝不及防,腾空而起,方躲过这顺着银丝传来的内力,也是这翻折腾,她脸上的面纱盈盈飘落。
瑾滕见了,不由一怔,女子曼妙身形,眉间虽有怒意,却宛若仙界瑶池之水,灵透艳丽,赞叹,“竟然是个美女。”
蒙雾之中,几个人影高声大喊,“公子”,变得愈发清晰。
冷嫣然脚下一顿,没想到男子手下这么快便追了上来,手中银丝握了又握,只好作罢。
“公子,你没事吧?”梓墨来时,便看到瑾滕手里攥着一个面纱,伫然而立,他随着他的目光望向远处,明明毫无一人。
良久,瑾滕嗤笑一声,将那面纱放进怀中,“好一个有趣的女人!”
冷嫣然回府之时,王伯对她说,瑾睿正在大厅与官员商讨要事,遂进了她自己的别院。脑海里那男子的身影却挥之不去。
夏荀草,正是治愈幻樱的重要草药。这些年,她与魅宗女子齐力搜寻。
听闻近期进入都城之人身上携带夏荀草,她便设计去夺。
柳儿的信息向来无误,可是为何,此次遇到的男子却并非像是富家子弟那么简单。
瑾睿一进门,看到冷嫣然坐在床边凝神思量,他有意放重了脚步声,见冷嫣然抬头,微微一笑,坐在了她的房中,沉静温和道,“今日午时,本想唤你前来用膳,灵儿却说,你一早便出门了。”
冷嫣然心头一跳,这三王爷平日里对她温柔有加,客气再三,却并非日日传她用餐,怎么今日偏巧遇上。
她一笑,走到瑾睿身旁的椅子边,坐了下来,“今天兴趣大起,便去街上逛了逛。”
瑾睿淡笑,眸子一瞥,“去街上逛到衣服都被划破了?”
冷嫣然一惊,果然,她的袖子生出一条大大的口子,定是在刚刚打斗时不小心留下的,她偷看瑾睿,男子面容并无异色,仿若只不过随心一问,她悄悄将那袖子藏在桌下,笑着为瑾睿倒茶,“回来的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
瑾睿也没多问,眸子柔和,“无碍便好。”
然后,掏出一块令牌放到桌上,“都城有一间织绣房,到了那只需将令牌给掌柜的看上一眼,他便可为你量身订做衣裳。”
那令牌中心,雕刻着一个“睿”字,冷嫣然眼睛一亮,“有了这令牌是不是就可以随便进出各个店铺,比如,首饰铺,口福居?”
瑾睿一乐,没想到,这丫头这么贪心,语气里不由带了宠溺,“自是可以的。”
“那,入宫呢?”
“你,似乎很想进宫?”
冷嫣然想了想,回道,“没错。我听说过几日就是梅后寿辰,宫内张灯结彩,官员皆为其备上贺礼,场面宏伟壮阔,所以,特别想溜进去看一看。
听到此言,心,却在瞬间又沉了下来。
他知道,她有事瞒着他。
这几日的观察,她似乎总是无意之间提到皇宫,想来该是想借他的身份入宫罢了,但原因他却不明。
今日,她一早去了城郊,他的人没有再跟上去,因为太子就在附近,他担心生出什么嫌隙。
而现在,她又提及此事。
他,好不容易见到了她,怎么会让她再次去那方墙围成的宫廷之内!
将乱的心神不动声色地细细理好,“不可。区区一个令牌,守门侍卫不会放你进去。”
女子脸上顿时失落。男子将眸子睇到她的双手,见她的十指在那令牌之上搓了又搓,无心再看,传了灵儿备好热水,只是说道,“你也累了一天,早些歇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