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整个演武场静得可怕，连风都不敢大声地刮过，生怕惹怒了场中的两人。
“劣者纵命徒，见过血渊主。”老人微微欠身。任谁都无法相信，眼前这位礼数周到的和蔼老人竟会是屠戮中州的罪人。
刹那，会场中的议论声如山洪般爆发。惊得白云一抖，碎成无数小块，铺满了原本空旷的天空。
徐文瓛的脑中忽然闪过几场回忆。
。。。
“劣者纵命徒，见过血渊主。”一道模糊的人影跪倒在另一团赤影面前。
“说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天墓，仙金。”
“……所求何事。”
“请龙主一滴纯血。”
话甫落，脑中场景逐渐淡去，然而一股不明的怒气却涌入徐文瓛脑中，只见会场之上他的身体喷出大量血雾，转眼将他没入。
。。。
“如何了？”赤影清晰了几分，但仍看得不透彻。可头顶上一堆明晃晃的鹿角，似乎已经暴露了此人身份。
“快了，快了。”
翠色的三足鼎中火光灼灼，三条被烧得赤红的长链从上空的黑障中垂下牵住了绿鼎的鼎耳。
炽热的鼎火映红了中年人微皱眉角，干瘪的嘴唇塌在脸上，如饥渴万分的难民倒在野地里。他闭着眼，两只白皙的手上覆满死气，这些绕动的黑色不详之气，似毒蛇般盯着掌中那一团赤金色的液体。
他掌中的神秘液体似乎是由两种截然不同性质的溶液混合而成，他们各自强大的独立特性令其始终无法达成最后的融合。
嗯。
血渊之主双眼微眯，瞬间洞察到纵命师灵力不支的窘况，旋即抬手按在他的肩上，磅礴的血渊之力源源不断地灌入纵命师的身体。
最终，相悖的特性还是屈服于坚定的毅力，在血渊主近乎无穷的灵气支援下，两者渐渐融合，成为一体。
。。。
“咳咳咳咳。”视眼一换，又是另一番场景。红铁铸就的一把王座上，血渊龙王的锐利龙爪捂在胸口那一处露骨的伤口，泛白的血肉上缠绕着凝重的死气，这些挥之不去的麻烦不断地吞噬着龙王体内的血渊之气。
“姜夔！没想到这世上还有天行印师，哈哈哈、咳，呃。”龙王狂笑一声，不料牵动了伤口，又咳出一口鲜血。
“龙主。”一道弱弱的声音是跪着王座旁有着一头猩红发色的小女孩，龙王沾血的手爪轻轻捋了捋她凌乱的短发，但她的脸庞被一阵迷雾遮掩，看不透切。
“无碍。”他将手摁在了女孩低垂的脑袋上，涂红的拇指搅着她的头发。
“龙王，传承已缺，何不启用金珠。”一旁端立的纵命师请道。
闻言，龙王眼角神色一变，可怖的蛇瞳射出噬人的杀意，厉声质问：“你，究竟是谁。”
“……纵命师。”
龙王的杀意一颓，止住冲动问道：“本王问的是汝之姓名。”
回答他的是一段沉默，随之却是。
“姓名？哈，好久了，忘了忘了。”纵命师轻叹一声，暗自摇了摇头。
“你当本王什么都不知吗？费如此大劲，让吾试药，又不欲吾死，你究竟是谁？”
“不让你死，不就足矣了吗。”语毕刹那，一道银光划过昏暗的环境，直指纵命师咽喉，却见他就这么站着，不曾躲避。
银色的厚重盔甲在烛火下反射着一股狰狞的光，见一把银背红刃长刀从铁袖中伸出，又闻一道中性的声音由无相的面具下传来。
“尔敢不敬？”
“你杀不了我，而你也非血渊龙王。”
短暂的沉寂之后，双眼逐渐合起的龙王沉声道：“退下。”
“给吾一个试药的理由。”
“补残添真。”
“吾问的不是这个。”龙王猛然睁眼，赤色蛇瞳流光溢彩，同时一股皇皇雄风炸出，震慑四方。顿时，女孩和银将都匍匐在地，不敢动弹丝毫。
却见纵命师面不改色，淡笑之后接下了覆面而来的全部压力。
“龙王应有实力听我讲个故事。”纵命师不等血渊之主回答，接着说道，“传前古中州之时，有一国，其主治严，宽厚人，然边患屡屡不止，扰民之多，损而益增。君难，终遣四将镇之……”
脸色惨白的龙王双眼猛然睁大，嗫嚅的嘴最终还是没有点破。
“那四将并非外藩，终有一日还是得回朝。”纵命师徐徐道出，随之身形忽隐忽现，转身看似缓慢地踱步而去，却无人能追上拦下。
“桀鹜纪。”龙王咛喃着，翻开手掌，只见其中悬浮着一枚散发出乳白光晕的金珠，“回朝？那不过是一则故事罢了。”
。。。
徐文瓛暴怒之后，转而平静下来，但血腥的赤色灵气仍萦绕在其周身。
“纪龙！来战！”
取而代之的是无尽战意。
“替你的欺瞒、赎罪！”
轰鸣的一脚，身后石台化为齑粉。
却见纵命师连连后退，避开了袭来的气浪。“哈，龙王盛情，老朽莫敢不从，只是大人圣战在即，鄙者之命延后可取。”
“哼，拿下你何须气力。”徐文瓛右臂向后伸出，呈爪状的手指汇聚着四周的血气，翻腕一握，一柄血铸铡刀悍然现世。
盘丝的刀柄前伞状的尾鳍张成椭圆刀格，扭动的龙身上流动着令人诧异的彩光，那一片片嫣红的金边龙鳞如浸染了鲜血般万分妖艳。盘绕的龙躯穿梭在刀身之上，如韦编般缠住铡刀刀背。开锋的刀刃仿佛被涂了一层阴霾，看上去并没有那般锋利。
虚握的金龙爪抓住了镂刻着精致藤蔓的刀轴，这块刀轴突然发出一声毛骨悚然的尖锐之音，顿见刀槽化作一道残影砸向地面。
轰！烟尘散尽，底槽头上的臃肿龙头埋入地下，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由此延伸至纵命师脚下，而刀槽上的鳍棘尽情地张开，显示其主人之狂。
见眼前老人默然而立，徐文瓛暗呵一声，转腕甩刀，同时喃喃：“错不及过。”
就在此刻，一场飓风在半空中形成，巨大的风眼酷似一位庄严的天神正在注视着人间。滋喇，闪电扯开阴沉的天，仿佛是巨人睁开了眼，令在场之人浑身一震。
忽见，风眼之中一道人影急速下降，似流星般坠落人间，但却没出现众人所熟悉的碰撞声。扬起的飞尘在诡异的寂静中缓缓躺下，静默的闪电，不，是还未到达的雷声在众人看清来者之后轰然炸响。
“曹、云、萼……”长久的愕然，最终徐文瓛还是念出了来人的名字，“你……”
“乙七，助龙王一臂之力。”老人打断了徐文瓛的话。
“诺。”
“嗯，什么意思？”徐文瓛双目一紧，疑惑道。
刹那，一声兽吼从地底传出，但声音却冲破云霄，纵命师手中的文集剑仿佛受到了莫大的惊吓，眨眼从他手中挣脱，尚未飞离多远便自爆成碎片。
而在看台之上竟有半数抽搐的人受不住音波袭击，七窍流血不止，余下不参修行的普通人则成为遍地肆意血浆的一部分。
余音未停，又闻演武场一侧围墙轰然倒塌，随之远处亦传来无数建筑倒塌的声音。
“这……什么？”徐文瓛转身看去，只见一道偌大的黑影凭空出现在城中，如巨人般魁梧的身躯像一座高山矗立眼前，身长之高竟让浮云遮住了它的面容。
“龙王，血漭之物你甚了解，请了。”老者对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徐文瓛双眉一缩，不知为何心里突然有一丝阴惧在影响着自己的判断。强压体内不适，一对血瞳重新聚焦在半空中的巨影上。
。。。
卷席天地的兽吼追上了相互追逐的文荃和谏兵枱。
嗯。
文荃心中一阵迟疑，瞥眼却见文宣城内一道巨大的黑影，顿时心中一颤，脚下步伐已乱。
不好。
文荃心中呐喊。一道沉闷的响响传出，是锐物刺穿肉体的声音，只见在文荃胸前偏离心脏的位置被一只精致如瓷的小手贯穿。
随着一声浅咳，文荃运转浮尘术将谏兵枱推开，捂着伤口盯向他。
扯开数步的谏兵枱却并未趁胜追击，只是站住看向文荃。
“那物是纵命师搞的？”见状，文荃连忙开口问道，同时暗中偷运灵气疗伤。
“不对。”瞬间，他又否决了自己的问题，“历来纵命师只做人型傀儡，岂会……但……”
刹那，谏兵枱出手，以刁钻的角度直逼文荃咽喉而去。
“颠倒天地。”文荃暗自一笑，庞大的领域场随同他独特皇域施展开来。
斯力之强，竟让傀儡之躯谏兵枱顿下脚步。杀招随之即来，枯朽的手掌暗藏无限玄力，看似平淡的一掌……确乎是平常，眼前的谏兵枱毫发无损。
看着被他掌风卷曲的空间，文荃暗叹一声。在风暴般的反击中，老人的身体破碎成片片灵气碎片。
不远处再出现的文荃头也不回的向更远处奔去。谏兵枱见状，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如影随形地跟了上去。
。。。
荀末怀中女孩的体温已降至冰点，寒气透过单薄的衣物钻进了他的身体。
嘶。
他暗吸一口冷气，想要变换一下姿势，却发觉自己的左臂仿佛跟凡灵儿连接在一起，更心悸的是她正不断地汲取着自己的体温。
面对比直接毙命更恐怖的死亡，迫不得已下，正襟危坐的荀末呼出胸中的陈杂之气，潏海沉心再度发动，与此同时，他爆发出一道不似自身所拥有的磅礴灵气，这些如惊涛骇浪般粘稠的灵气保护着荀末的手臂以免冻坏。
就在此刻，一旁的老人猛然睁眼，八颗黝黑圆球同时浮现。
八肱禁绝·狎月宫。
顿见，八颗玄珠错开，各自伸出三根细长的支脚连接在一起，转眼这些支脚便纠缠成在一起。尚不及一次呼吸，房中唯留有一个硕大的黑球。此球一成，兽吼便至。
风暴如巨人的手掌抹平了前进方向上一切障碍。狼藉的四周空空荡荡，黑球凭空消失，不知是毁于兽吼，抑或避了开来。在半空的紊乱灵气中见一道深不可测的竖痕，似一头危险的野兽半眯着狡黠的眼瞳。
。。。
兽吼再出，声波将空间扭曲成一个深坑如空洞的眼眶流露出窒息的感觉。
怒吼袭卷而来，徐文瓛右脚沉地，单手横在胸前，眼中的猩红似墨水般在空气中晕染开来。
“然龙乘气！”裂开的嘴似在嘲笑只会乱吼的巨影，血色雾气如沸水般鼓起一个个气泡。
再见左脚划开，左手轻提下压，右掌握拳。四周的雾气愈发狂热，眨眼形成了一个气旋，又闻阵阵龙吼从气旋中传出。
在众人恍惚的片刻，蓦见一条栩栩如生的赤红龙影盘绕在徐文瓛身上。鹿角如刀，马面铜铃，龙影口中流涎着红浆，这些稀薄的如血液体一坠地，便散发出如岩浆般极高的温度。
高温使四周的环境扭曲起来，只见徐文瓛探手的刹那，一道光圈阵法绚烂展现。阵法引动周遭赤龙涎，这些高温液体穿过阵图化为一只巨大龙爪，硬生生将传来的音波抓住。
乙七见状，右掌上翻提于头顶，顿时雷电狂缭，恍惚间，隐约能见一道模糊的人型光影在她身后形成。
“东君乘雷！”
乙七一声娇喝，暴起的身影踏着熔岩巨手和席卷而来的音波，在徐文瓛一片惊愕的眼神下，飞身向巨像袭去。
她掌中的菱形光块放出刺眼的白光，四道浅蓝色电光从中飘出，光带将周围的空间割裂成四块，随之而来的阵阵雷暴轮番轰击在在场活人的脑中。
“杀！”轻颤的睫毛下深褐色的眼瞳被蓝光覆盖，一丝丝电弧从其中跳出，密密麻麻地放出像是有一层蛛丝包裹在她的脸上。
厉声喝出，速度益增，远看似一根纤细的光针刺向那道巨影，速度之快让她手中散出的四条电光竟追之不及，被烈风撕碎在空中。眨眼，离巨影已不足十丈。与此同时，雷声划空而来，阵阵轰鸣似在为其呐喊助威。
千尺怒潮尚不及天一角。
兀然，一只巨大的眼睛在乙七的面前睁开，像是午夜的天空出现了一轮烈阳。金色的眼珠上一大一小两点漆黑的瞳孔死死地盯着她。两道目光扫过她的身体，一瞬间，乙七感觉在它面前自己毫无秘密可言，失神的一刻，掌中威力已是大减。
未及反应，这只诡异眼瞳却渐渐隐入黑影之中。正当乙七疑惑之际，一股庞大的压力猛然折断了她的手臂，扭曲了她的脖颈，挤烂了她的侧脸，抹平了她的前胸，合起了她的后背，随之消失在这片空间。
地面的徐文瓛只看见一道电光闪去，旋即消失，而后在不远处听到一声巨大的坠地声。
“哈，龙王，接下来只能靠你自己了，如若你想救下这座城的话。”
“纵命师！你会无动于衷？血漭是四家之敌，你永远逃不过。”徐文瓛侧过脸瞥向他似笑非笑道。
“呵。”纵命师的身形越来越淡，见他的嘴动了几下，但说出的话却被随即传来的一声惊吼掩盖。
“尔！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