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先生离开的六个月后的一天早上,作坊的门打开了,是先生回来了,他还带着一个小孩子,十一二岁的年龄,蓬头垢面的身上穿着破烂的衣服浑身散发着一股特殊的味道。而走在他身前的年轻的先生似乎什么味道也没有闻到,带着他走进一件屋子,里面已经有一桶热水跟一件干净的衣服。
“去吧,把身上的赃泥洗掉,我在外面等你”年轻的先生指着面前的木桶说。
大约半个时辰过去了,坐在院中石凳上的年轻先生看着眼前的男孩,男孩已经褪去了之前脏兮兮的样子,那身破烂的衣服已经换成了一身干净的麻布衣服,身上也不再散发着之前的那股特殊的味道,普通换了一个人一样。
“秋潮,从今天开始这里就是你的家了,在这个院子里还有一位比你大几岁的哥哥,你跟他一样以后叫我先生。”
“是,先生”被称为秋潮的男孩还有些腼腆,在三天前他还是一个在大街上讨饭的小乞丐,过着饱一顿饥一顿的生活。
从小无父无母的他没有名字,一直被人称为没人要的孩子。没人要的孩子怎么也想不通有一天他会被一个自己完全陌生的人接走,他给了他一顿从来没有吃过甚至想都不敢想的大餐,吃完后问他想不想以后跟着他,没人要的孩子想都没想就答应眼前的这个男人,男人同时给了他一个名字。此时已是中秋佳节又逢此地为杭州,正是一年一度钱塘江大潮,男人便给他取名秋潮。
秋潮从来都没有想过,从遇见先生的那一刻起自己的命运已经彻底被改写了,多年以后的再次相遇秋潮回想起第一次相遇已不是现在的所想。
“你跟我来”男人带着秋潮走进一个房间,这个房间在外面看只是一间普通的房间,可是进去之后显得里面空间非常的大。
正对门的地方有一个博物架,黄花梨的博物架成圆形,被分割成了很多大小不同的格子,每一个格子上都放着一件玉雕摆件,每一件都栩栩如生,在最上面的格子上放着一株玉树,在玉树的树梢上立着十只形态各异的小鸟。
秋潮看着眼前的这些玉雕一动不动的,似乎在他眼前的并不是玉石作品,而是一个个活生生的动物。
“秋潮,告诉我在这里面哪一个是我雕刻的?”
秋潮听到先生问他里面有没有他的作品时,愣了愣指着最上面的那株玉树说:“是那株玉树”
“哦?为什么你会认为他是我雕刻的?”
“因为这里面只有它是不一样的,虽然这些摆件都有相同的气质,但是我敢肯定除了那株玉树其余的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而这个人一直在模仿那株玉树上面的气质风格。”
听完秋潮的分析先生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继续带着他往里面走去,在博物架的后面是一个很长的通道,通道不宽也就允许两个人并排走过。在通道的两边各放着一排架子,架子上放着各种残缺的物件,有青铜器,瓷器,玉器,还有木器书画。
“先生,为什么他们都是残缺的,而且我还能感觉到他们很痛苦。”看着这些残缺的物件秋潮似乎能感受到他们之前的遭遇。
“万物皆有灵,尤其是这些凝聚这工匠心血的器物,有些器物在制造之初便因凝聚了工匠的心血与执念从而汇聚形成灵,我们成这种为先天之灵,器物有了灵就如同人有灵魂一样。形成了灵的器物跟人一样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一时的意外使他们破损,他们便会痛苦。”
“那还能修复他们吗?”
“可以修复,但是这会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情,有可能你花半年的时间都不一定能修好一件器物。”
“那请先生教我如何修理他们,秋潮愿意花自己一生的时间去祝福他们。”
从那以后秋潮开始像陆子冈一样把自己关在一个房间里修理这些早些年因故破损的器物,其实先生说的没错,修理这些有些先天之灵的器物的过程是很漫长艰难的,但是秋潮并没有放弃。
秋潮也问过先生,为什么他能感觉到器物的灵。先生给他的回答是,万物皆有灵,只要用心去感受便能感觉到。
先生给他的回答并没有解决他心里的疑问,但是这个疑问他没有再次去问先生,他知道先生已经把能说的都说了,再问先生也不会说什么了,一切都要靠自己去悟。
或许是因为年龄的问题,他来到这个作坊以后没几天边和这位早他几年来到这的陆子冈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陆子冈跟他不一样陆子冈专心于玉石的雕刻,而他也是专注的作坊里收藏的那些残缺物件的修复。
两个看起来在工作上毫无搭界的两个人去不可思议的成为了好朋友。
“子冈,你来这多久了?”一个穿着白色麻布衣服的男孩问自己身边的一个少年。
“快十年了”
“子冈,没想到你来了这么久了。”
“是啊,我差不多就要忘记了我来这多久了。”
“这十年使你的雕的玉雕越发的栩栩如生啊”
“再怎么栩栩如生,也不如先生雕的好。”陆子冈看了看手中的作品说“秋潮,你来这也差不多五年了,先生收藏的那些残缺器物也都被你修复好了,如果事先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些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呢。”
“先生曾经说过,万物皆有灵。我只是试着去感受器物内在的灵,试着跟他们沟通。”
“先生走了一年多了,也该回来了。”
“先生经常这样吗?”
“这是我来这后的第三次,第二次带你回来的。”
“哦,快过年了,先生该回来了。”
先生是在一年多前离开的,临走之前嘱咐他们两个照顾好作坊,自己出去一段时间。就这样在先生走后的一段时间里,两个人都是各自忙各自的,除了早中晚两个人轮流做饭就是每七天打扫一次作坊。七天打扫一次是先生定下的规矩,没想到他这一走就是一年多,眼看着过年了还没有回来。
又过了几天,临过年就剩四天了头一天晚上下了一场雪,早上秋潮起来看着院子里厚厚的积雪去叫醒了陆子冈两个人早饭也没有吃就开始了扫雪。
扫到一半时院门被人推开了,从门外走进来一个披着斗篷的人,硕大的斗篷盖住了那个的脸。看到有人进来两人放下了手中活,只见那人摘掉了斗篷露出一张两个人熟悉的脸。
最先反应过来的陆子冈说“先生您回来了?”
男人嗯了一声走到陆子冈前面递给他一张图样“按照这上面画的去刻,我要求这两块最后能严丝合缝的和在一起。”
陆子冈看了看上面的内容,两个半圆的玉牌,上面分别刻着一个篆书的晨,一个楷书的秋。玉牌的背面也是一颗被分开的参天大树,树梢上站着十只鸟,树梢两边分别各五只。
“没问题,我现在就去做。”陆子冈看完图样后说。
“恩,这样扫雪得扫到什么时候去?”说着先生周围的雪便消失了。
秋潮看着院子里的雪在自己眼前就这么消失了,他有些不相信的揉了揉眼睛,刚想问怎么回事就见先生回屋了。
接下来的四天陆子冈除了吃饭外其余时间都在屋里雕那块玉牌,这四天先生有次把秋潮叫到他房里给了他几本书,也没说什么就让他离开了。
第四天除夕夜里,陆子冈的玉牌也雕刻完成了三个人坐在一张圆桌周围,桌子上摆了一桌的美味佳肴,这些都是秋潮忙了一天做出来的。
在还没有开动前陆子冈将这花了四天时间雕刻出的玉牌拿了出来,两块合起来的玉牌组成一个完整的圆形玉牌,先生拿着这块玉牌看了一会说:“子冈,你还是在上面留了你的名字。”
“先生,这是我的作品。”
“恩,使你的作品。”先生将两块玉牌中那块秋字玉牌递给了秋潮“秋潮,这块玉牌你收好。”
“先生这……”秋潮接过玉牌有些惊讶。
“秋潮,你听着你要将你这一生所学传承给你的后人,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用到你的手艺,当有人拿着我这块玉牌找到你或者你的后人,只要两块玉牌能合成一块。你或者你的后人要为他修一件东西。”
“知道了先生,我会传承下去的。”说这句话的时候秋潮紧紧的握着手中的玉牌。
“明天我就要离开你们了,你们俩个明天也离开吧。我给你们找好了去路,去京城。至于以后如何全看你们的造化了。”
说完先生便再也不说话了,三个人沉默的吃完了这顿团员饭。第二天一早先生便离开了,并且带走了一些东西。当陆子冈与秋潮发现先生已走的时候,两个人沉默了很久,他们两个都是先生带回来的,先生与他们有养育之恩,授业之恩。在心底他们希望能永远跟先生在一起,两个人对自己的前途一片迷茫,虽然先生安排他们两个去京城,对于一个陌生的地方两个人心里还是有些期盼吧。再见面之时还不知何年何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