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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病区(1)

这不是豪华的住所,也不是底层挣扎的蜗居。

“老顾,我是怎么认识你的!”第二天的天气不错,这日头适合出去郊游,随缘脸上的伤疤并没有影响心情,她嘴里哼着曲调,翻着锅里的荷包蛋,听到顾杭囔囔着肚子饿,叉着腰,转身没好气地问道。

“呦,小姑娘看没我漂亮不高兴了吧?昨晚出去喝酒真不知道家里发生这么大事……阿姐,真是对不住,你一人扛,我抽自个儿几个嘴巴子,消消气啊!”顾杭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小跑着冲到随缘身边,自顾自演地说着。

随缘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嘴角憋着笑,“昨天我有程明在,哪像你?昨天你吐得家里到处都是,程明受不了躲回房间了……收拾得累死宝宝了,哎~不仅肖肖要管,还要管你……”荷包蛋起锅,香味四溢,稍微焦黄的外边,蛋黄芯半生不熟,这样的煎蛋鲜甜美味,口感最佳。身后的安静让随缘感到不安,她转身看着愣在那里的顾杭,郁闷不已,刚才还活络得跟个猴子似得,这回怎么被定了身子似得。

“老顾,你怎么了?我错了,下次替你收拾呕吐物,我一定毫无怨言!主要程明受不了这些,我一个人收拾,又要照顾你,真的……吃个荷包蛋,消消气~”随缘一手捧着盘子,睁大眼睛嘟着嘴巴看着比她高出半个头的顾杭,另一只手还扯着他的袖子,活脱脱一副小闺女模样。

找回了神的顾杭,脸色变得沉重,松开了扯着袖子的手,端过盘子。“大随,今天是几号?”他侧身过去拿了一双筷子,出了厨房,开始吃着。滋遛滋遛的声音勾引着人们的味蕾,想要大快朵颐,可又被这主人公不善的面色吓到。

“18号了,怎么了?我们的对话已经跨越了好几个梯度,我脑子不够用,我得给程明做三明治,他最喜欢我做的了……”手擦了擦围裙,在冰箱里翻找着新鲜的水果蔬菜,随缘满心想着爱人,嘴角的微笑更开了,脸上的伤疤都遮盖不了一个热恋女人的美丽。

“2007年的5月18日,而现在2015年的5月18日。你跟肖肖两个人真是同病相怜,大随,清醒点吧!我收拾好就去找瑞瑞了,中午不回来吃。”他起身扭动了下小蛮腰,婀娜地上了楼梯。顾杭的手攥得紧紧得,是否该敲醒一个沉睡在梦里的人呢?或者是否应该叫醒装睡的她?

“程明喜欢吃小黄瓜,喜欢番茄,喜欢半生不熟的蛋黄芯……对了,还有花生酱,他怎么还不起床?”随缘在砧板上切着黄瓜片,细细诉说着。眼泪一滴一滴掉落,浑然不知,请先让她活在幻想里,做一个病人,可是偏偏,人清醒着,却要作为病人活着。眼泪渐染伤疤,看着生疼。在顾杭的关门声中,客厅恢复一片沉寂,楼上的肖肖在唱歌,周璇女士的歌曲在这时好不应景,显得荒诞滑稽,这真是一个病区。

顾杭是在北京漂了多年依旧闯不出名堂的绍兴人,在他每周一次的家族史讲述中,随缘总结出一点:时运不济。据顾杭本人自己讲的那样,随着中国教育事业的发展,他的毛笔再也勾搭不到姑娘了,时势就这么抛弃了他。他的北漂故事就是简单地跟着爱人去,人财两空回。很多爱情在金钱面前就变得脆弱,这是现实,是无法逃脱的一个真相,然而顾杭选择了离开那个城市,带着他的墨宝以及残存的尊严回到绍兴。

这两人的相识可以归属为一场天时地利的巧合,那时随缘刚经历完一场冒险式旅游,风尘仆仆地回来,回程时结识了一个风雅有趣的小老太婆,就相约一起去绍兴见识下兰亭的书法节。一个女人到了六十的年纪,拥有一颗年轻的心态实属不易,有多少女子为了家庭忽略了自己,以致早生华发皱纹密布。当时的天气如同现在——晴空万里,随缘背着沉重的旅行包,疲乏的身体却没有疲乏的心情,红扑扑的脸蛋和一双发光的眼睛说明了她此时的热忱。她以五百元买下了顾杭的作品,这一幅字的成交对顾杭意味着五年以来第一次有人欣赏他,一个清高的才子终于折服在了五百元之下。当时的场景,随缘还记得,顾杭颤巍巍地收了她的五张大钞,老泪纵横,华丽的衬衫下摆被扯出擦眼泪鼻涕。她想着上前安慰一把都泛着恶心,最终没有上去,反倒是顾杭那人率先冲了过来,搂着她的肩膀晃啊晃得,都要把她隔夜饭弄出来了。顾杭出口的第一句话是——终于勾搭到妹子了!我爸说的没错!是的,顾杭的父亲就是以一幅毛笔字征服了他老娘的,然后就顺理成章到现在。两人分离的时候,顾杭凭借自己北漂多年的厚脸皮成功要到随缘的联系方式,开始了一段好基友的美好时光。

程明确实有其人,只是顾杭知道他的时候,这个人不再跟他一样是个温热的生命了。随缘没有告诉顾杭他们的故事,他不问,他只是眼睁睁地看着随缘自欺欺人,听着随缘半夜大声尖叫然后痛哭,他不管,他自己都有伤痛都医治不好,又怎么要求别人痊愈。他问父母借了一笔钱,加上自己在北京赚来的积蓄,买下了这套公寓,上个房东随她女儿去了国外居住,也算是有缘,他小时候住在这片区域,就索性买一套房子下来让自己一个人安心打拼打拼。房子挺大的,装修什么的也不错,他一个人住显得冷清,恰好那时随缘因为肖肖的事找上了他,他就开口让她们住进来了。三个心里有秘密的人住在一起,没有让彼此的距离变远,反而更加亲近了。或许冥冥之中,救赎就要到来。顾杭时刻提醒自己,在这个家里他要保持清醒,他要照顾除了家人之外的,这两个亲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亲情、爱情和友情充斥人的一生。顾杭最终没有去找瑞瑞,而是去了小区附近的书屋。一杯拿铁咖啡,一本随意的书,过一天,惬意的状态下却没有轻松的心情。5月18号,九年过去,每一年的今天,随缘是否像现在这样神神叨叨,嘴里不断地念着程明程明呢?他心里慌张不已,害怕随缘会不会像肖肖一样陷入魔怔再也走不出来。理性终于战胜慌张,往桌子上扔下一张20元,起身匆匆走了。门口的风铃因为门的开动而叮咚作响,就像人心被情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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