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我就是无聊想找个人陪我玩而已。你很聪明,我很欣赏。”刘晓玫用笔端敲着桌面,神情严肃。
“过誉了。”屏风后,卫殊负手静立不动,只见他缓缓曳动的衣襟。
“我想看看你的样子,你过来。”
卫殊从屏风后缓步走出,刘晓玫坐在藤椅上看着那张她所期待的脸从阴影中逐渐显露明晰起来:眉眼温和,身量高挑,一袭月白色长袍,黑发如墨。第一眼给人的感觉如三月之清风,和煦温柔,但并非刘晓玫所想像的那么倾城绝世,顶多只能算是仪表堂堂,温文儒雅。
刘晓玫对此还是有些失落的。不过,她又不是真的闲得无聊要找个养眼的男人填补空虚的深闺生活,所以倒也不是特别在意卫殊的长相。给府上招人,一来,月魂种下后有人照应;二来,刘府内部复杂,刘晓玫在府中只有芜音一人可信赖,她作为一个未出嫁的小姐,外出又受到限制,但是下人出门采买物件就不那么容易引起别人注意。这样做不仅可以培养几个可信之人,也便于同外界联系,寻找易轩的消息。
看起来,卫殊是个聪明人。其中的缘由,想必他也能猜到一二。
“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刘晓玫问道。
“家道中落,四海为家。现在时局动荡,想找个安身立命之所。”
“哈哈哈.....家道中落?你怎么不把你这身衣服卖掉?”刘晓玫捏着卫殊上好的云锦衣袍袖角笑道,“骗子!你这说谎的技术不行,换个让我相信的理由。”
“仰慕小姐才华已久,幸逢此机会得与小姐探讨学术。”
“虽然这句话有很多值得深思的地方......算了,既然你长得这么面善,我勉为其难相信你。”
“卫殊自幼长在蛮夷,不懂帝京之礼数,望日后小姐海涵,耐心教诲。”
“懒得教。”
“......”
“你似乎忘记了给我道个歉。”
“什么?卫殊愚钝,请小姐明示。”
“那天在街上撞了我一下的难道不是你么?别以为取下面具我就认不出来了。”
“深感抱歉,是我莽撞了。”卫殊表面上风平浪静,却暗暗感叹她敏锐的目光和直觉。刘晓玫现在如此聪慧,他的心情越发凝重。
“他们为什么追你?苏府的府兵可不是轻易就能派出来抓贼的。别告诉我你是偷看他家小姐洗澡然后被发现了。”
“若是无法相告呢?”
“哈哈,有个性,我喜欢!你现在不告诉我,我以后总会知晓的。虽然刘府吧,条条框框是很多,但是我落雪阁没那么多规矩,你也明天就整理一下东西过来吧。芜音,我们走咯,回去吃饭了。”
芜音目瞪口呆的听着这一切:这么简单就把一个来历不明的男子给带回去??!
刘晓玫搁笔,芜音随即收拾桌上的笔墨和宣纸。卫殊点头,俯视间不经意暼到了纸上几个小小的字,眼中第一次出现惊诧的神色,他的目光凝滞在宣纸上。
芜音却不知道卫殊心中所想,只是见他神色奇怪,道:“有什么问题吗?”
“你以前.....”
这句话自然是问的刘晓玫。
“我有些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你应该知道的吧?”虽然卫殊语气依旧冰冷,但刘晓玫依旧还是能听到言语中的惊讶之气。刘晓玫以为卫殊只是因为看见这笔不堪入目的字而颠覆了对知书达理的刘晓玫的认识,已经习惯了这种惊讶的她也只是顺口回答。
卫殊颔首,看见了什么似的,神色又平静了些许。刘晓玫下意识的用一只手护住了耳后,知道他是在怀疑自己的身份了,警惕道:“你以前认识我?”
“也算.....萍水相逢。天色已晚,在下不耽误小姐用餐的时间了,若是想听曾经那段旧事,日后可再与你细说。这张纸,我可否拿去?”
“你若喜欢,拿走便是。你要是临摹,我更高兴。你看这个‘张’字,你是不是不认识?不认识就对了,我近来对古代书法作品颇有研究,技痒难耐,结合古代大书法家之精华,独创了一门字体,见笑见笑。”
刘晓玫敛裙起身,下楼走出了东巷茶馆。
卫殊倚在窗边,望着刘晓玫的背影渐行渐远,直至在转角处消失,不曾回头。他去了另一条街道的客栈,回到自己已经住了三日的房间,推门而入,掌灯后走到床边,从枕下取出了自己的佩剑,轻轻地横置在桌上。他抚过剑柄上镌刻的字,烛火昏黄,映衬着寒冷的剑身似乎有了些许温暖。许久后,又从袖中取出那张写着怪异字体的宣纸,展开。不过短短的十几个字,卫殊却凝视着这些陌生的字眼恍若经过了半个世纪。
月明星稀,他收拾衣装,深夜掩门离去。夜色下,他沾染一身月华,独自走在空旷而谧静的深深巷陌里。他已不知,曾经高墙屋檐下的那个绿衣翠袖,笑靥如花,明眸似水的女子,如今是否还在原地。
晓玫,我们又岂止是萍水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