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寒地冻时,百花凋零。
澜庭的红花绿树却被照顾的生机盎然,朵朵娇媚,棵棵成荫,那园子里,亭台山石皆风光,廊道亦如画般,不动声色装点着这一方花园。
风来,带着沁人心脾的香气,直入厅堂,引得人们一阵心旷神怡。
忧郁公子提了提袖子道:“既然如此,不知落叶道长是否有兴趣,与侯某做一桩生意?”
“哦,侯公子且说来听听。”青衣道士朗笑一声,兴致勃勃道。
“侯某早年听闻,南海有鲛人,鲛泪可解世间百毒。”忧郁公子微倾着头,阳光中白璧无瑕的东陵白玉簪熠熠生辉:“我对此甚感兴趣,若落叶道长能为在下寻到一滴,侯某愿出1千两黄金,作为酬金。”
话一说完,柏陵侧头有些吃惊的望了侯洺远一眼,那白皙如玉的脸上没有半分肉痛,一千两黄金——可不是小数目!
“世间传说南海有鲛人,鲛泪可解世间百毒。传言还说,食了鲛人肉能得永生。但这么多年,却没几个人敢去那里求,侯公子可知为何?”上次见过侯洺远,落叶玄真便猜测过,这翩翩公子眉宇间扫不去的淡淡忧郁,怕是有事。却不知,这事儿难度还挺大。
侯洺远抿唇不说,倒是一旁柏陵接口道:“听闻鲛人憎恨世人,喜食人肉,力大无穷,还通妖法,凡人过去九死一生。道兄所指,可是这个。”
丫头从花园进门,端来一盘鸳鸯绿豆糕轻放在桌上,落叶玄真顺势拿了一块在手中把玩起来:“柏公子说的对,也不对。”
丫头默默退下,走到门口时,柏陵声音响起来:“哦,落叶道长且说来听听。”
“鲛人一族,从上古时便有了。那是和妖、魔一样的存在,想要取他们身上的东西,仙人都得要掂量掂量,何况是贫道——这个粗出茅庐的小道士。”他边说边摇头,一脸的无奈:“这忙,贫道怕是帮不上,也不能帮。”落叶玄真起身拿剑准备要走。
侯洺远突然开口道:“道兄,富贵险中求,五千两黄金,如何。”声音不大,却诱惑力十足。
“贫道这条命还没有活够,银子虽是个好东西,但跟命比不起来,不划算。今日,贫道还有事,便先走了。”一派洒脱的拿着手中长剑,落叶玄真隐在青色袖袍里的手微微收紧,慢慢踱步到门边。
“一万两——黄金,侯某愿出黄金一万两,请落叶道长帮忙。”侯洺远追出两步,声音不大不小,急切道。
这一瞬,引得一室目光,皆放在他身上。
有柏陵的惊讶,下人的骇然,还有落叶玄真的得逞。
两月后
南海西递,一个临海的镇子。繁华有些,铺面琳琅。
午时未到,一素衣女子手牵一匹枣红马儿,进了镇。这时间,临街酒铺生意已来往不绝。那女子提步过来,问了店家两句,又匆匆离开。
接着又去了不远处的糖水店,一碗酸梅汤下肚,消去周遭的高热。
素衣女子用衣袖拭了拭嘴角道:“老板,你可知黔渝村在何处?”她一双灵动的眸子盯着干瘦的店老板,见那人摆手称不知,有些失落的道了声多谢,便又走开了。
又经一处海珠铺,被店老板一脸热情的拉进店里。
老板是个黑胖吊眉的妇人,进门就对所售海珠一番介绍。诸如自家海珠:最个大、最圆润、顶顶光泽之类云云,简直就是家传必备的传世之宝。
且越说越得劲儿,后来还唱起了小调。
沈青然冷淡着脸,看妇人说唱之间,转换自如、绘声绘色。便有了离去的意思,却被妇人一把握住了手,笑哈哈道:“我店内海珠姑娘是看不上?”
她摇头又点头。
“那是看上了,嫌贵?”妇人继续问。
沈青然抿抿唇,尴尬道:“其实,我只是想来问问路。”
“问路!老娘整日未开张,你还过来问路。快走快走,白浪费了老娘口舌。”沈青然眨眼间被撵出了门,那妇人极不耐烦的样子,与刚进门时的热情,简直判若两人。
而另一边,隔壁间也传出吵嚷声。沈青然牵马过去,还是一家海珠店,但这一家铺面要更大些。
老板是个年过六旬的老头儿,此时正坐在地上,不住的捶胸顿足,闹嚷。
有的人也被惊动了,围拢过来。一番了解才知,原来是店里的镇店之宝不见了。
老头儿虽气急,众人的提问还是有问必答。
有人问:老板,物已失窃,嚷有何用,报官否。
老板答:偷儿已被我当场拿下,未来得及报官。
众人心中一翻白眼:人都抓到了,那你还嚎什么!
老板不知大家所想,接着道:那偷儿,痴傻乖张,百问不答,实在可恶啊!
他扭头,狠狠剜一眼店铺角落处,众人顺他视线看,才留意到角落里,那个缩成一团的女子。
是个安静的小姑娘,微黄的面色,薄薄的眼皮。蹲在地上面无表情,见众人看向她,她也望着众人,无悲无喜。
有人看那姑娘可怜,向老板劝道:“涂老板,我看这姑娘痴痴傻傻的,断不可能偷你的珠子。你可别冤枉了好人。”
“冤枉,我冤枉她!”涂老板声音提的老高,嗓音刺耳道:“这丫头当着我的面偷东西,我还冤枉了她!”
涂老板越说越气,翻身起来,去到小姑娘身前。一把将她提起,抓着小姑娘发髻骂道:“快说,海珠藏哪去了,是不是在你这状似蜂巢的头发里。”
小姑娘被抓痛了,疼的将嘴唇咬得死紧,却还是不说话,埋着头面无表情的盯着一块凹地。
众人有的劝说,有的隔岸观火,越发热闹了。这时,其中的素衣女子进了店铺,一把抓住涂老板的手,冷声道:“有话好好说,你抓疼她了。”
涂老板右手突然被擒,一时间丈二摸不着头脑,想了想醒过味来,怒意更盛道:“怎的,原来这丫头还有同伙。”奈何手被控制住,动弹不得,涂老板试了两次均脱不了手,又朝着众人可怜道:“抢人了,抢人了,这两个女强盗,欺负我糟老头子啊!”
有人开始指指点点,胡乱猜测。沈青然放开他的手,突然笑了:“我初入西递不过半日,就被你说成是女强盗。而这姑娘偷拿海珠,也是你的一面之词,想来,不足为信。”
“你···你···你!”涂老板被沈青然这句话气的不清,手指着她,说了好几个你字,均没一句完整话。倒是人群中走进来一个男子,解了他尴尬。
那男子粗布麻衣,身量高挑,面容普通,不快不慢的走向缩成一团儿的小姑娘。也不理会店内的另外两人,蹲下身子,平视着小姑娘道:“为什么?”
男子的第一句话,不是安慰、不是指责,竟是问小姑娘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众人表示很好奇,逐一个个都静了声,伸长了脖子细听下去。
小姑娘全然不被周遭影响,至始至终再没看过众人。她轻眨下眼睛,有点生气的瞪着眼前的男子,不说话。
她不说,那男子也不说。气氛便这么僵持着,其间涂老板倒是说了几句,不过众人都没理会他。
一盏茶时间过去了,正当大家都有些悻悻然,失去耐性时,小姑娘眼中突然滑下一滴眼泪,她眨了眨眼,还是没说话。
那男子抬起手,替她擦了泪珠,轻声又问了一次:“为什么?”
这次小姑娘咬了下嘴唇,说话了:“我想尝尝牢饭是什么滋味。”她声音嘶哑,像是公鸭吊嗓,难听的很。
那男子却笑了,平凡的脸上溢出温柔:“真可惜,如今我来了,你便去不了了。”
小姑娘撇过头不看他,倒也没有再说什么,手往乱糟糟的发髻里摸了摸,一颗鸽子蛋大小的海珠便出来了。
乌压压的一群人里,惊呼声此起彼伏。涂老板跳过来,想抓住小姑娘拿珠的手,反倒是被男子一把抓住。
涂老板手再次被擒,气势却不减半分,他朝着众人方向大嚷道:“你们看,老夫没有说错,就是她偷得。”他越说越起劲,越说却越小声,最后变成了痛呼,整个人精神都萎靡起来,一脸惊恐的望着那男子。
“老板,我把海珠还你,今日的事,便当没发生过,如何?”涂老板刚要不同意,下一秒却忽然转了态度道:“好,我念她是初犯,便放过她。”
男子点点头,松了手。又蹲在小姑娘面前,温声道:“回去吧,没事了。”
小姑娘轻放下手中的海珠,朝沈青然走过去,看着沈青然道:“刚刚,谢谢,一起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