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南田洋子家的大门，白冷裳不仅没有轻松，反而心情更加沉重。她说的谎，护心丹一共只有九颗，不是她只有九颗。南田洋子既然是清昌的人，她肯定知道，这是尊主才有的救命药。修罗的师门九代单传，就是传制作护心丹的方法。当然，一个尊主，只能得到九颗，多了是不会有的。多少个尊主死于对护心丹的依赖啊，白冷裳心底默默感叹。
回到空心阁，天还没有亮。游隼看起来等她很久了。白冷裳停下车，摇下车窗，对游隼说道：“还有几个小时上班，我就不下车了。说吧，什么事情？”游隼愣了愣，却带着些惋惜的神色：“宫木阁下，您不下车恐怕不行。戴局长的信，还是您亲自去回吧。”
白冷裳听了“戴局长”三字，她就已经觉得好生奇怪。蒋中正将她调离军统的事情戴笠不知情是真，但是戴笠一直轻易不联系她，就算真的有什么事情，也一律通过王天风来转达。今天戴笠亲自发来电文，游隼还不敢代为回信，这倒是从她潜伏下来以来第一次。
“那好吧。游隼，”游隼立刻上前殷勤地拉开车门，“把这辆车开到车库里去，等我上班的时候，换一辆以前别人见过的出来，什么都行。”白冷裳起身踏出车门，游隼又一阵风似的关上车门。游隼实际上是在故意献殷勤，但是由于白冷裳无论走到什么地方，总有人众星捧月，毕恭毕敬，恨不能多做一些什么，白冷裳竟然没有发现异常——她失察了。
来到游隼的办公室，白冷裳拿起那一份最显眼的电报，看着：四月四日，滨河大饭店404室，接见一名同在SH的下属。接头暗号：你喜欢冬天的梅花吗？我不喜欢，我喜欢的是春天的牡丹。你问他答。戴笠。白冷裳皱了皱眉头，坐了下来。长期不回电报她已经有些手生，而且心里有诸多的疑问，但是她依然按照规矩办事，回道：明白。毒鹰。
在选择密码的时候，白冷裳要选戴笠的密码，可是游隼却阻止她道：“宫木阁下，戴局长是用的毒蜂的密码，毒蜂的波长，我们不如也照办吧。”“天风的呼号？”白冷裳摘下了耳机，“局长怎么会用天风的呼号？用他的呼号是非常危险的，一不注意就会被南田洋子发现。局长也许疏忽大意了，可是作为毒鹰我不可以。”白冷裳推开游隼的手，游隼却难以抑制地体现出焦心：“戴局长这么做自然有道理，我们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吧。”
白冷裳没有再问下去。她觉得事有蹊跷。可是，戴笠亲自动手，也许真的有什么紧急情况或者自己的理由呢？没有时间给她犹豫。白冷裳重新戴上耳机，调整波长和呼号，按照王天风的密码回了电报。不多时候，那头的人就断了联系，很明显是已经收到回复。
“如果这是真的，军统一定出事了。”白冷裳回到卧室，打点一下，将护心丹之类的东西收起来，准备再多歇一会儿。可是无论她怎么努力，始终甩不掉眼前的血色，也就放弃了这个念头，自己开车去了新政府办公大楼，通知游隼青樱准时来上班就可以了。
明公馆。阿诚孤坐在电讯室内，他也收到了一封电报，内容：四月四日，滨河大饭店404室，拜见军统毒字辈首席特工毒鹰。接头暗号：你喜欢冬天的梅花吗？我不喜欢，我喜欢的是春天的牡丹。她问你答。对毒蛇保密。毒蜂。这等于告诉阿诚，毒鹰是个女子。还要对毒蛇保密。按规矩，阿诚是不可以服从这个命令的，但是他的目光已经死死被毒鹰的名姓锁住了。好奇心战胜了理智，阿诚同意了这一切，也就陷入了游隼的第一个局。
“阿诚，怎么这么晚还不回房去睡。”明楼起夜，看见电讯室的电光居然还亮着，便忍不住进来一探究竟。阿诚连忙护住电文道：“大哥，今天晚上呼号异常，我不敢去睡。”明楼虽然看见了阿诚的小动作，但是也没有起疑，而是慢慢走近，想要自己来听异常。阿诚眼见事情要瞒不住了，不禁六神无主，本能地站了起来，不顾一切出声阻拦：“大哥！”
明楼疑惑地停下脚步，想了想，沉沉说道：“阿诚，你不会做叛徒吧？”今天阿诚的举动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虽然他不愿意怀疑自己的兄弟，但是他不得不防。阿诚的脸色变了变，应答：“大哥，你怎么会这么想？我要做叛徒还要等到今天？明家对我的恩，今生今世我都不敢忘记，况且，即使我做了叛徒，还能得到什么比现在更好的东西吗？”
阿诚的声音在颤抖。“得到爱情。”明镜本来是命令他跪到天亮的，还是明楼心疼自己的这个属员，偷偷叫他去休息，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看见他。“阿诚，白冷裳不是个善人，她不是我们所欣赏的名门淑媛。她不值得你这样做。你即使娶了她，也不可能守住她一辈子。而且你很清楚，你们之间是你的一厢情愿。你做叛徒去讨好她，只会让她蔑视你的人格。当然，我无意贬低任何一个人，如果你觉得值得，我也留不住你。我只是以你的上级和你的大哥的名义提醒你，不要做对不起党和国家的事。”明楼沉重地说出了忧心。
阿诚一愣，关掉了电台，当着明楼的面，撕毁了刚才他特意护好的电文。纸屑从他修长的指尖落下，白冷裳这三个字，如同三颗钉子被明楼一颗一颗钉在心上，然后又一颗一颗被踩了进去。他忽然就那么跪下了，跪在明楼脚下，正如刚进明家的卑躬屈膝。
“大哥，恕我不能说实话。但是我可以对天发誓，我绝不会背叛党和国家。也请您和大姐不要再对白冷裳说三道四了。我不相信她是汉奸，即使是，也会有不得已的苦衷。她不可能是我们所憎恨的那种人，不可能是。”阿诚的举动吓了明楼一跳，明楼连忙上前想要扶他起来，可是却被阿诚一把推开，“大哥，这是我唯一的要求了，求您了，好吗？”
明楼蹲下身去，力求与阿诚平视：“阿诚，不是我想要对她说三道四，我只不过是提醒你而已。也许，你不会理解我的心情，就像我不会理解你一样。我真的怕，白冷裳是和汪曼春一样的人。幸运的是现在，汪曼春也已经改弦更张。我可以轻松地去爱了，可是白冷裳的心，就像磐石一样，你就是太阳，也不可能融化并策反她——如果她真的是汉奸，我是说，如果。我可以从此不提她，直到时间来证明一切。阿诚，你起来好不好？”
阿诚没有再推辞。他站起身，抬起头，眼睛里，与生俱来的坚毅和勇敢，为了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