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冷裳当然不知道明公馆里发生的一切。她的事情太多了，几乎要将那份诡异的电文抛之脑后。但是，随着那个日子一步步地逼近，她还是感受到了不可名状的忧郁。她亲自发电文去问过戴笠，问过王天风，但是，没有一个人回复。她当然不担心自己变成弃子，但是她知道，那份电文定然有蹊跷之处。
四月四日来的速度比她想象中要快。她看出游隼的不安，所以，四月四日上午，她把游隼叫过来，盯着她的眼睛说道：“游隼，今天你不要陪我去见那个人，你自己回空心阁，和天影接头，让他来接我。这你总能够放心吧？”
白冷裳自有打算。如果是个熟人，她带着一个陌生人去很容易就可以脱身，但是如果游隼有心搅和，她不知道有没有能力阻拦游隼。毕竟，游隼跟她多年，游隼已经很清楚她的手段了，假如她随机应变不够迅速，那么，恐怕要让她的计谋成功。白冷裳自信，无论她的计谋出发点是什么，对自己都是有害无利。
“白主任，一直都是属下跟着您的，天影一直生活在暗处，很少露面，如果让他公然出面替代属下，怕是会引旁人怀疑。”游隼说出了一个似乎天衣无缝的理由。白冷裳看着她的眼神波澜不惊，心中对自己的判断也稍稍起疑。
“天影你还不知道？他会走在我身边保护我？那是你，不是天影。天影阁以什么而著称，你自然有数。而且如你这种位极人臣者，总该有自个儿的暗阁，你的暗阁是什么样的体系，你可不要忘了。”白冷裳一面整理装束，一面回答着。
游隼吃了一惊，以为白冷裳已经知道白公馆血案的幕后主使，险些跪下去乞求她的饶恕。但是游隼还是掩饰着惊慌的神色，用微微有些颤抖的声音说道：“白主任，我们的暗阁到底都是听命于清昌尊主的，您不必想得过多。”
“我想得过多？”白冷裳猛然转过身来，“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天影阁的能力和你们的忠心，况且即使你们的暗阁再强大，也抵不上听命于我之人的百分之一。游隼，你以前从来不和我谈论这些，今天是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白冷裳的眼神犀利几乎可以和墙上的那柄剑比拟，游隼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强自按捺，依然以处变不惊的语调说道：“白主任，您以前也从来不会提起我们的暗阁，今日忽然提起，属下自然有些无措，希望白主任谅解。”
“原来如此。”白冷裳嘴角浮起一丝冷意，很好，果然比我想象得还要复杂，“那好，我就追问到底，你的暗阁是几号？”她显然记起了那个“暗阁七号”。
“属下，属下是，”游隼一时语塞，他们的暗阁号码是按自己喜好编的，但是决不允许重复，至于怎么了解到别人的号码，他们自有本事。游隼现在若是实话实说，恐怕会立即暴露身份。幸好，她很快转过弯来，“暗阁十六号。”
“十六号？你怎么会喜好这个数字，可笑。”白冷裳并不相信，现在在清昌中权位到达可以拥有暗阁的人虽然不少，但是敢用偶数的却是很少。众人皆知，她宫木铃最厌成双成对之物，“你竟然不知道我的喜恶？或者，你在撒谎？”
“属下该死。”游隼有些慌了，“但是属下建立暗阁那日正是属下十六岁生日，所以，属下冒犯使用这个数字，况且当时，属下还未随侍宫木阁下…….”
游隼的声音低了下去，白冷裳也不打算继续追问：“好了，这暗阁是你们自己的事情，与我无关，回去改个数字罢。最好是六加一，得七，如何？”
“是。”游隼意识到危险，低低应了一声，快步跑了出去。若是继续纠缠，必然露出马脚。暗阁七号，很明显白冷裳已经猜到了一部分的事实。她的生死倒是无所谓，清昌之大，像她这种人多如牛毛，死不足惜。只是，计划堪忧了。
一墙之隔，阿诚与明楼那里的斗争并不比白冷裳这儿平静，反而流于表面。
“阿诚，你说过你不会背叛党，背叛祖国，可是你为什么就不能告诉我，你今天晚上孤身一人究竟要去哪儿？”回到上海之后，明楼觉得这个阿诚是越来越陌生了。白冷裳，好你个白冷裳，竟然可以控制人的心智到如此地步。
“明长官，我也有自己的世界。虽然我是在明家长大，但是我也有权利拥有属于自己的隐私吧。哪怕我就是个仆人，我也应该有自己的生活和重心。我已经说了，我绝不可能背叛信仰，但是信不信，那是您的事情，现在放我走吧。”阿诚的声音从未有过的决绝，他冷冷地看着明楼，仿佛看着一个过客陌路人。
“我答应过你再不提她，再不干涉你。可是你没有信守你的承诺。这十多天来，你的异常举动使组织很不理解，但是你知道，你的身份非常重要，组织不可能将你召回隔离审查，否则，军统和日本人那边我们将无法解释。阿诚，做好你自己。我管你，也只能管到这个地步了。”明楼反手打开了办公室门的锁。
“多谢明长官。既然明长官对我如此信任，那么我就多说一句。今天晚上，我要见的这个人，是个中国人，非常危险，绝非我们可以比拟的。如果明长官不希望有什么损失，请不要亲自或者派人跟踪我。我当然不会在意，但是那个人会不会在意，会不会动手，我可就无从得知了。”阿诚深鞠一躬，向门口走了过去。
“危险你还去？！”明楼一把拉住阿诚，“作为你大哥，我至少要保证你的安全。现在我再次劝说你不要去，如果劝说不住，那么我希望你告诉我，她或他危险到了什么地步，好有个参照物，让我放心。”明楼感觉到深深的无力。
“到什么地步？让我想想。”阿诚面无表情地看着明楼，心下却多了一丝不忍，“就像毒鹰和指间砂一样危险。满意了吗？我可以走了吗？”虽然口中这么说着，阿诚却没有要甩开明楼手臂的意思。这是他对大哥和长官的最后尊重。
“那好，你，走吧。”明楼松开手，看着阿诚决绝无回旋地大步离开。毒鹰和指间砂？他只有暗暗祈祷，那是个自己人了。他，可是再也无能为力了。
白冷裳接到了天影电话，这才独自开车出发，显然比阿诚迟了许多。一路上，她注意到没有人跟踪，心下起疑。天影难道会没有来？他绝不可能如此。直到到达目的地，她才注意到，天影一直在开车跟踪。她只注意着屋檐房顶身侧，万万想不到会有这么个疏漏。白冷裳自嘲地笑笑，向天影挥了挥手，转身进入。
都说人算不如天算，好汉难敌双拳，但是这话也许对一切人都有效，唯独对白冷裳，它失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