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空心阁，天差不多全黑了。青樱下了车，就与游隼窃窃私语一阵。白冷裳也不多说，挥手让人把车开到车库去，明天换一辆白色的劳斯莱斯汽车出来接她就行了。
上楼，游隼就在身后跟着了。白冷裳知道青樱把阿诚和她之间的事情全说了，哪怕青樱听得也不真切，但是好歹能说出大概。游隼性子耿直，最恨她如此残忍地对待一切事物与感情，怕是在此事彻底解决之前，她和游隼之间将要信任不复，甚至产生矛盾了。
白冷裳毫不犹豫地朝卧室走去。打开门的一刹那，游隼自然地顿住了脚步。她随手甩上门，丝毫不考虑游隼看见那一扇门在她面前砰然关闭的时候心里有多委屈多不甘。
“有事？”白冷裳脱了大衣扔上衣架，往办公桌前一坐，就开始处理公函。游隼在得到她允许的情况下将公函送了进去。仅仅一天就堆积如山，可见她在政界的地位有多重要。
“青樱已经都告诉属下了。宫木阁下，真的有必要这么绝情吗？”游隼隔着门开口，她其实从内心深处是同情甚至喜爱阿诚的。因为同是重要人物的下属，他们之间的交流也不少。游隼深深感觉到，身为一个标准的特工，阿诚用情至深且衷心不变，是有多困难。
“有必要。”这话等于没问。白冷裳这么做，那肯定是她认为有必要且必须这么做了。
“宫木阁下，阿诚先生和您可以算同路之人吧？属下绝不相信您心里一点点感觉都没有。对于阿诚先生，不瞒您说，属下也多有了解，他绝不是一个会轻易变心的人，无论是对党，还是对您。哪怕您真的难以接受他，与他做个普通朋友都不可以吗？”声声泣血。
“同途殊归。”白冷裳转着钢笔思考着对特高课的进一步合作，声音冷冷清清。
“宫木阁下，即使是殊归，您为什么就不能和他暂时同途一段呢？也许您觉得在让他得到之后又失去太过残忍，可是您有没有想过，他一直这样对您可望不可及有多痛苦？”
不知是哪一句话触动了白冷裳敏感的神经，或者是游隼的话语太过叨扰她的思路，她疾步走向门口狠劲打开房门，因为气息微弱轻功又好，游隼根本就没有听见她的脚步声。
“游隼，如果你喜欢阿诚，你可以嫁给他，我会祝福你。但是你我虽然是战友关系，你却还没有权利插手我的私事。我已经很久没有向你强调这一点了，但今天我不得不提醒你——你我之间，只有战友关系，没有朋友，也没有上下级，懂吗？”她的声冷而决绝。
白冷裳的突然出现让游隼猝不及防，那一席话更是让游隼如坠深渊。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嫁给阿诚，因为她觉得只有白冷裳才属于他，也只有阿诚娶得了白冷裳。游隼一直都觉得白冷裳还有很久很长的路要走，可是一句没有上下级关系打碎了她的梦。意思很明白，如果白冷裳死了，她取而代之天经地义。那一句没有朋友关系更是如此。很简单，我死了你不用陪我，因为我们之间，只有利益，没有友情。游隼看见白冷裳的眼底里有着出人意料的冷静，愤怒连影子也看不见。可是游隼不行，她城府浅，她实在是做不到冷静。
白冷裳看着游隼悠悠开口：“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肯接受阿诚吗？不是你想的那样。”
“属下不知。”游隼依然毕恭毕敬甚至有些奴颜卑膝，她不肯承认白冷裳的那句话。
“在黑暗里待了太久，忽然见到光，眼睛会瞎的。”轻描淡写地解释，白冷裳关上门。
门外又只剩下了游隼一个人。她再一次被白冷裳震撼。长久以来，一切属于黑暗的名词都可以来形容她，而且一个比一个贴切。阴险，毒辣，狡诈，嗜血，黑玫瑰，毒罂粟，甚至蛇蝎美人。诚然，她没有用自己的美貌去做什么；但是上天赐予一个不能让别人看清容貌的人美貌实在是太残忍。白冷裳从未在意过这些，不计代价和后果，只拼命争取自己想要的，哪怕死都可以。这些，游隼都可以忍。但是她不能容忍白冷裳不向任何人透露自己的内心，凡是都自己孤身承受，她们这些下属，形同虚设，不过是一个形式上的陪伴。
游隼深深地明白，即使是白冷裳，流血的时候，也会疼；独步的时候，也会冷。
长期以来她帮不了她，而现在阿诚的出现，无疑是对白冷裳从这种境地中解脱出来的最好契机。她以为。很久很久以后她才知道，花是一种比树木更容易凋谢的植物，尤其是在给予她过分的保护和爱怜之后。但是那一天，她决定不择手段让白冷裳接受阿诚。
“游隼，不要走。告诉我在死间计划之前两党还有什么安排。”游隼一挪步，白冷裳就听出来动静了。游隼迅速理好思绪，回答道：“宫木阁下，是这样的。军统还要拔掉几根刺，然后日本领事馆会来一份第三战区兵力部署计划，他们肯定要去拿。之后，解救劳工营战俘。共产党的计划与他们大致相同。”她迅速找好让白冷裳暴露为毒鹰的时机了。
“很好，记录一下我们的安排。”白冷裳抽出一张图片，翻到反面，“替天影拔掉山本遗党，在三月二十日晚宴请特高课所有人员，并邀天影于当晚见面。其余事宜随机应变，依军统和军情处安排决定。”一双黑色的素手将图片撕得粉碎，“不要玩弄什么把戏。”
游隼记下后离开。白冷裳的安排使她感到让白冷裳暴露难上加难，但是她们都没有想到，人算不如天算，你算得过命，算不过天。暴露与隐藏，不过是一念之差。
“是暨南大学图书馆吗？接天影阁阁主。”白冷裳的声音在电话这头响起。
“主上。”天影的声音苍老而沉郁，他是个年近半百的中年人，但是雄风依旧。
“三月二十日晚，九点以后，到城郊等我。戏，应该开幕了。”白冷裳扔掉了手中笔。
“明白。”天影应下，随后挂断电话。他是清昌一门中地位比较高的人了，但是因为种种历史原因，天影阁的人一律称呼清昌尊主为主上。这无疑拉远了白冷裳与他们的距离。
半夜三更，游隼驱车回到新政府办公大楼。她将阿诚与白冷裳的事情做了简述，然后发给军统王天风。王天风的回电是：“我不会陪老师一辈子，因为有死间计划。但是老师也需要有人陪伴，而阿诚，无疑是最好人选。毒蜂。”如游隼所料，他字字千钧。
连王天风都同意帮忙。游隼很满意，也很意外。不过，真相就是真相，不需要任何人相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