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灵魂,没有情感,但是只要人还在,日子总归要过下去,而且要在尽可能的限度内,把日子过到最好。
在邻近几个城市的大学同学也通过蛛丝马迹察觉到我这里的异象,不由分说联合起来车轮战,让我把我背后的男人拉出来见见面。
我被逼得没办法,只好挑了一个晚上,电视里面正在播广告的时间,跟叶一提了这个事情。
我原本都做好了心理准备,他说:我不想去。那我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回复我的同学们了,总不能强人所难。大不了,我单独赴宴,请她们吃遍全城,现在的小姑娘,没有什么问题是一顿饭搞不定的,如果有,那就再来一顿饭。
没想到,他说:好的,没问题。
而且还在笑?
明明已经丧失的情感纽带,在这一瞬间好似又被重新连接,全世界都飘满了七彩的泡泡,在阳光下绚丽多彩。
我摇摇头,把那些七彩泡泡赶出脑海。真是的,科学结论都有了,我还总是抱有希望,叶一对我笑,叶一叫我起床,叶一到地铁站门口等我下班,叶一记得我最喜欢的泡面口味,本已干枯的希望之种,现在从我挖坑埋下它的地方长出了一株花。
“不要勉强,这些都是我的好朋友,你要是不想去,她们也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我想去。”在他似笑非笑的表情之下,我凭空生出一股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那好吧。你要去的话,还有一件小事情也顺便帮帮忙。”我恳切地看着他。
“什么事?”
“那个……你要表现得稍微亲热一点,不然她们会嘲笑我的。”我绞着我的手指,低着头,声音越说越小。
我等了半天,他也没有答复我。
我抬起头看他,发现他早已聚精会神盯着又开播的电视剧。我心里堵得慌,生着闷气,自己走进卧室,“嘭”地一声把门关上。
到了聚会的那天,一共来了三个女生,我和叶一到火车站去接她们。在出站口,叶一和我不过才站了两分钟,就已经聚集了数十道目光,不自在的我刻意地与叶一拉开距离,没想到这小子居然粘着我走。
正想推他离我远一点,我听到一个黄鹂般欢快的声音叫我的名字,“夏安。”
顺着声音望去,果然没错,是一袭明黄色长裙的韩诗,半年没见,这丫头更白更瘦更仙了。紧接着,她身后冒出了其他两位小仙女,她们三人一起走过来。
我调整一下面部表情,飞快地给叶一使了一个颜色,走上前去迎接她们。
三位朋友看到走过来的叶一,不自觉地摸了摸头发,扯了扯裙边,晃了晃手链。
叶一的光辉实在太过灿烂,凡人在他面前经常手足无措,尤其是喜欢盛世美颜的女孩子,叶一就是对付他们的超级武器。
“走吧,我们找个地方坐着聊。”
似乎已经错过了最佳的介绍时机,我只能围魏救赵,曲线救场了。
坐在出租车上,叶一在副驾,我和姑娘们挤在后排,最活泼的韩诗很快找回了自己的巅峰状态,有无数的故事将给我们听。对于这个性格很好的姑娘,生活的每一天都如同小说的一个篇章,经过她绘声绘色的描述,平淡的日子也活灵活现了。
她是很多男生的梦中女郎,也是很多女生的贴心朋友,家世好,教养好,长得好,气质也好。
反观我,能跟她相比的,也就只有一个鼻子两个眼,两手两脚四肢齐全。
心不在焉地听着她讲话,出神地看着叶一的侧脸,很快就到了我订好位置的餐厅。
这是我在网上特意搜的,全NJ性价比最低的饭店。来吃饭的人通常是想找个风雅的地方放松聊天,至于吃饭,倒是其次了。服务员恭敬客气的态度让我深感舒适,也深感:有奶就是娘,有钱就是大爷。待会让她们随便点,反正姐有的是钱。
雅致的小包间里面,朋友们拿到菜单,不约而同地看向我,那意思是问:你确定要在这儿吃?
我大方一笑,大手一挥,“今天叶少请客,大家想吃什么尽管点,不要客气。”
三人一致朝叶一的方向看了一下,大眼睛里闪着崇拜的光。
我不经意转头,发现叶一正微笑着看我,怎么这个表情这么熟悉?还会散发热量升高室温?我连忙转过头,继续跟我的朋友们胡天海底地聊。
菜上来之后,我才深感,什么叫做性价比最低。
精致地可以当做艺术品供奉起来的小盘子里,装了十只晶莹剔透的大虾仁,1399。确定不是在抢人?我决定了,装胖子也就只装这一回,下次再干这种事,我就是傻子。
其他的菜也好不到哪里去,比如一碗西蓝花,588。知道588可以买多少斤西蓝花吗?三个月天天吃西蓝花,能让我吃到吐。
叶一一直给我夹菜,而他的面前的盘子里还是空空荡荡的。
韩诗看不下去了,问,“你男朋友怎么不吃啊?”
我把我早就想好的答案行云流水一般道出:“他呀,从小到大只在家里吃,外面的东西一概不沾的。”
她们顿了顿筷子,有点敬畏地看向叶一。
虽然这个答案有点惊世骇俗,还有点炫富,可是我的确没有更好的想法了呀,苍天明鉴。
叶一有些赧然,“抱歉,是不是扫你们的兴了?”
“哪里哪里,没事,你不吃,我们就多吃点。”另外一位朋友最先反应过来,赶忙圆场。
叶一恐怕是对她善意地笑了笑,因为朋友的脸颊上升起了两片可疑的红云。
夏安啊夏安,你独自霸占这一枚美男,不知破碎了多少少女心啊?我越想越高兴,开开心心地把叶一夹给我的菜吃得干干净净。
饭罢,已经下午两点半了,我还打算带她们去唱KTV,但她们说要早点回去,我挽留无效,只能叫了车把她们送到火车站。
看到她们都进了车站,我问叶一,回家吗?
“很久都没买新衣服了,我们去逛街吧。”他笑着说。
既然要逛街,我肯定不会拒绝呀!这种既能锻炼身体,又能培养审美观的运动,绝对是我FIT列表中的第一项。
我拉着他来到了市中心的百货大楼,从二楼起,琳琅满目的女装看得我口水都快流下三千尺。
“是给我买,你的衣服已经够多了。”他扳过我的身子,拉着我上了四楼,清一色的男装店铺。
讲真,我分辨不出男装的这条裤子和那条裤子除了颜色以外的区别,我只能站在一边,看他一个人在偌大的店铺里悠然地穿梭,偶尔看到感兴趣的,伸手上去摸一摸。如果导购员是年轻漂亮的姑娘,总会怂恿,“帅哥,喜欢就试一下呗。”
我觉得真俗。“帅哥”这个词真的不适合叶一。帅哥再帅也是凡人,而且总让人联想到洗剪吹的小哥,叶一是绝无仅有,遗世独立的存在。
叶一终于决定好了自己要试穿的衣服,我呢,百无聊赖地数着从商店外面走过的人头。
“夏安。”
“啥?”
我回头,看到换了新装的叶一,他穿了一套相当正式的西装,西装好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十分得体。他如玉的脸上带着浅浅笑意,恍惚间,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和煦的光芒,温暖舒适,清澈见底,真像一个天使。
“真好看。”我知道叶一很好看,可我没想打叶一还能好看出新高度。毕竟一张满分只有100分的卷子,这个好学生每次都考100分,那么就没有人不切实际地期待他能考出120分。
“就要这套了。”他对导购小姐微微点头。
他走到我面前,在我眼前挥挥手,“别看了,回家让你看个够。快去付钱。”
让他穿着这身西装走出店门,我就后悔了,原本的回头率是10%,现在爆发式增长到110%。
“你打算穿这身回去?”我咽了咽口水,问他。
“还没结束呢,你也要换新衣服才行。”他温柔地笑着。
我就纳闷了,他怎么就突然产生了这么强的购物欲望?
可他带着我在商场里七拐八拐,终于停下来,我看到橱窗内的婚纱时,心里那盏疑惑的灯一下子就发出了100瓦的耀眼光芒。
婚纱,嫁衣。西装,礼服。
迷迷糊糊地我就被领进了婚纱店,再被人捯饬一通,换上闪闪发光的抹胸婚纱,后摆必须要人提着才能走得动。
婚纱店的姐姐说,“看看新娘子多漂亮啊。”
我直视试衣镜,几乎认不出自己,上了妆的脸,一点儿不像我自己的脸。
在别人的牵引之下,我出试衣间,叶一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了。
他走过来,接过我的手,低下头在我耳边轻声说,“夏安,我说过我会记得的。”
仅这一句话,我睁大了眼睛看向他,他清亮的眸子里满满的笑意,是我朝思暮想,魂牵梦萦的眷恋目光。
“叶一。”我扑到他怀里,泪流满面,婚纱店的工作人员吓了一跳,神色古怪地看着我们,大概他们以为正在目睹的是一场生离死别,可他们不知,我现在是多么幸福呢!
接下来,我们在婚纱店还拍了一组“婚纱照”,布景非常简陋,摄影师也是业余的,设备只有一部手机。
拍照结束之后,我看着手机里的照片发笑。
婚纱店的小姐姐过来问我,“对婚纱还满意吗?准备租几天?”
我抬头,笑得如花似玉,“给我算下多少钱,我买了。”
小姐姐先是诧异,而后也笑了,“好的,您稍等。”
既然疯狂,那便彻底疯狂吧。
我穿着婚纱,提着裙摆,挽着叶一的手臂,从商场走出。
很多人饶有兴味地看着我们,他们也在为我们感到开心。人类有很多感情都是相通的,比如爱,比如幸福。或许,我和叶一手挽手在大街上举行婚礼,会有数不清的人来参加。
夜幕已经升上来,城市被灯光接管。
我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司机师傅被我们的阵势吓了一跳。
“小夫妻刚刚结婚啊?”
“嗯,是的。”我搂着叶一的右手臂,头靠在他肩膀上,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
到了楼下,我问师傅,多少钱?
他说:“小两口要和和气气地过日子啊,今天你们搭车,算我送你们的贺礼了。”他朴实的脸上泛着慈爱的光。
我半鞠躬,“谢谢师傅。”
他朝我们摆摆手,开车远去了。
“叶一,你看,我们有见证人了呢。”我故作调皮地蹭蹭他的胸口。
他突然低下身,把我拦腰抱起。
艾玛,干嘛突然来一个公主抱?我吓得紧紧勾住他的脖子。
他用表情告诉我,让我安心。
我们住在6楼,一共有120级台阶,他抱着我,稳稳当当地从第一级走到了第120级,停在了门口。
门口有几个黑衣人。
我窝在叶一怀里,毫不在意地说,“大哥,麻烦你们让让啊,我要开门。”
几个人让开了一条道,正好容得下叶一通过。
我没看到叶一拿钥匙,门就自动开了。
他把我放在客厅里,吻我,不同寻常地粗暴,直到他放开我,深沉的眸光好像要把我吸进去,“夏安,不要忘记我。”
我终于感觉到哪里不对劲,我死死地拉着他的手臂,不让他走。
他一根一根掰开我的手指,转身出门,再没有多说一个字。
仿佛被定身般,我动不了四肢,也说不出话。我只能从门缝里看到,那几个黑衣人在叶一的手上带了一个蓝色的圈,然后押着叶一离开了。
我看着客厅的钟表,半个小时过后,我终于恢复了身体的控制权。
我发了疯似的拖着长尾婚纱在楼梯上狂奔,来到楼下。
路灯,汽车,散步的老人,全都无辜地看着我,哪里还有叶一的影子?
“叶一。”
我喃喃地念着他的名字,毫无意识地,泪流成河。
我第一次感到,我真的失去了他,他再也不会回来。
我恨不得把自己的心肝挖出来扔到一边,或者自己能晕过去,二者择其一,我就不会感受到撕心裂肺的疼,也不会经受蚀骨消筋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