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恒真愠怒着回到家中，往堂屋里的沙发上一坐，隔着一层浅蓝色的玻璃窗户望着还在厨房里忙着替小墨做早饭的张十月，心中的凄楚与伤感更是涌动上来。
十年了，张十月跟他十年了，可是，他却从来没有一天给过张十月安稳舒适的日子。当他看到别人家里日趋殷实起来，心头的伤口就像是被盐水撒了一遍又一遍。痛心刺股。当他想到十几年前，张十月从湖南奔往深圳打工，又从深圳辗转到无锡打工，后来，他认识了她，就这样在一起。幸福是一瞬，痛苦却是不断上演的后续。
就连张十月生下崔小墨的时候，张十月都没能好好吃上肉。以至现在张十月的原来白皙粉嫩的面庞也开始长出了暗淡的色斑，皮肤渐渐发黑。完全没有从前那么灵动可人的样子了。他又想到昨晚张十月说的事儿，那些话像是缠绕在心里面，像是一根浸满了黑色毒药的刺一样，朝着柔软的胸腔内扎进去。像是有毒的菌类，遍布所有内脏，蓬勃地生长着，吸收掏空一整个躯体。
然后再被某些复杂混淆的情绪填满。
崔恒真百般思索着，不知道该不该去告发崔道斌。
张十月缓缓地走进来：“吃早饭啊，快点儿，孩儿还要去上学，你等一会而还要去上工，快点儿吧。”
“十月，昨天你和我说的我想过了，崔道斌都好多次都来骚扰人，这样子就是猥亵我老婆，我作为男人的，我肯定饶不了他。”崔恒真斩钉截铁，站起身来，拳头用力锤在了旁边的朱红色的雕刻着龙凤呈祥的八仙桌上。
“你怎么做？千万别干傻事儿。”张十月紧张地望着崔恒真，害怕他要做什么错事儿出来。
“送他上法庭，他敢那么对你，我就用法律制裁他。”
“他家里有点儿小钱，如果找关系，我们家就输了。”
“我就不相信了，我就要试试看，我们又没做错，再说了，你是受害者，你怕什么，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张十月，一咬牙：“好的，我也是受够了，有时候，那个混蛋还打过我，我真恨不得踢死他。反正我们没错，告就告吧。”
空气里弥漫了一阵火气，特别是在夏天这样一个炎热的季节里，总感觉毛孔不断地张开，缩小，张开，缩小，汗液不住地流淌，崔恒真紧紧地我住张十月的手，说：“老婆，苦了你了，这一次，我一定要打官司打赢了。”
“爸爸，妈妈，你们干嘛啊！爸爸！你回来啦！”
“爸爸，爸爸，你有没有带什么好吃的回来啊！”
崔恒真和张十月两人的脸上同时刹那间慌乱了几下，回过头，望着稚嫩的可爱的小墨：“有啊，不过不早了，快去吃早饭吧，今天爸爸上工，送你上学校。”
“嗯。”崔小墨才不管，见到沙发旁边放着的工具包，眼睛一亮，快马加鞭梭到包包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开包包：“哇塞，火腿肠，八宝粥，咩咩咩。”边说还边流口水，一副多年不见挚友，忽然相遇的样子。
爸爸妈妈，都欣慰地笑了起来，爸爸一把抱住崔小墨，说：“快点儿吃，爸爸送你去上学。”
“好好好。”崔小墨一边啃着手里的双汇王中王，一边点头叫好，真叫人分不清是他在说火腿肠好吃，还是在答应爸爸的话。
崔小墨最爱自己的爸爸，似乎这一个原因是因为当他每次闯祸，爸爸从来不打他，而妈妈却总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每次妈妈嫌他烦或者是他做了不该做的事情的时候，老妈总是一顿暴打，常常让小墨的屁股上多上层次不齐的红杠杠，像五指山，鲜红的。让他皮搅火辣地疼。从此以后，小墨对妈妈总是畏畏缩缩的，对爸爸都是一副开心，和气，欢乐的笑，很放肆。
浅川镇上的公安局坐落在凤凰路上，这是浅川镇最繁华的商贸中心，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小轿车，自行车，摩托车，各种车在街上飞奔而过，像一阵风一样，让小墨看得目瞪口呆。
爸爸骑着单杠的老式凤凰牌脚踏车，夏季风拂面吹来，崔小墨穿着一身白色的T恤坐在车前面单杠上，他用水汪汪的大眼睛，左顾右盼着，这个刚刚进入世界的整整8年的孩子，依旧在打量，去发现着这个令他陌生又充满向往的世界。
“爸爸，公安局是不是抓坏人的呀。”
“对呀。”
“那要是有坏人欺负我妈，是不是也该抓进去坐牢啊。”
崔恒真瞬间像是被人提醒了一般，有一种和儿子心有灵犀的错觉。
“爸爸，要使有坏人想欺负我妈，我一定毫不留情，虽然妈妈平时对我凶巴巴的，但她是我妈，要是我长大一点儿，就把坏蛋打趴下！”
“是啊，要是有人想欺负我老婆，爸爸也把他打趴下！”
铁灰色的脚踏车渐行渐远，从公安局大楼门前已经缓缓过去了一大块。父子的谈心里，还不时地回荡着小墨如银铃般悦耳的童声。
爸爸真好，爸爸真棒。小墨坐在车上，抬头仰望着浅川镇上漂亮，美丽的天空，望着飞鸟从树梢上飞驰而过，唱着欢快的乐曲，展翅跳着动人的舞蹈。他深呼吸一口气，就像是喝了一包一毛钱一袋的糖精水一样开心。
“世上只有爸妈好，有爸妈的孩子像个宝，投进爸妈的怀抱，辛福享不了..”
“世上只有爸妈好，没爸妈的孩子像根草，随着风儿飘荡，幸福哪里找..”
也学这是最后一次爸爸和儿子的对话，也许这是最后一次小墨开心地和爸爸一起聊天，所有的事情都在慢慢凋零成为往事的回忆，所有的花朵都在不断地生长成红色的秋彼岸，像忘川河上的曼珠沙华都在不断慢慢地聚拢，等待着爸爸将那些纯白的花朵，染成一片血色的红妆。
——那时我的年纪还很小，你爱说唱我爱笑。树梢鸟儿在歌唱，我以为你永远不会离开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