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08进行时
有些事情会因为时间而淡去，但有些事情从来不会。漫长的时间，只会给予发酵和沉淀的机会，捂上的盖子再掀开时，一切已经截然不同。
回过头想想，当年的事情就处处透露着诡异。联邦调查局探员的上门，本就已经显得刻意，再出示罗素的死亡照片，反而有些画蛇添足的意味。看上去，他们似乎是在向几位教授灌输些什么，要求他们必须相信——比如罗素的死亡。
这样想来，罗素其实有很大的可能，或者大胆猜测一下，他可能根本就没有死！不仅没有，他还一定和联邦调查局乃至五角大楼和白宫达成了什么协议，他们或许一起合作，或许……
现在想起来，就连这一次国家地质勘查局的邀请，也有很大的问题。这些年他们刻意避开死亡谷，所以提起和死亡谷有关的活动的时候，他们自然会警惕。来这里以前，教授们在罗森伯格教授家里聚过一次，就是在探讨这一次的邀请。直到发现这类邀请已经有持续六年的时间，并且以往参加活动的同僚并没有什么异样以后，他们才最终犹豫着接下了这一次的邀请。
活动的最初，流程和以往的考察活动安排也没什么两样，看起来，这就像是国家地质勘探局对选聘的顾问们的一次福利而已。一个星期的时间，有五天是在拉斯维加斯的酒店度过的，最后两天在死亡谷来一次野营——好歹也得确实有科考活动不是？这样名以上才能说得过去。
五天时间在赌城的娱乐和放松，让他们紧绷的神经逐渐松弛。然而来到了这里以后，他们又迅速开始怀疑起来。罗曼诺夫教授对于危险，向来有特殊的直觉，这么多年没有因为风流而被人抓到过，他的直觉功不可没。甚至当年能从辐射中幸免，也和他的这种直觉息息相关——要知道，他原本是走在罗森伯格教授身前的，差一点也成了辐射病的受害者之一。
于是，他开始用调侃的方式，引起同伴们的注意，回忆往事，然后……
只要心底有了怀疑，那么一切的猜测，不久顺理成章了吗？
疑人窃斧的故事告诉我们，只要心中有了怀疑，那么被怀疑的对象，即使并不可疑，人们也会把怀疑对象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往可疑的方向上靠。
何况，这究竟是毫无理由，对于故地重游窥见熟悉景物睹物怀旧，而引发的神经过敏式的臆测，抑或的确是确有其事。要结果，也只需要静静等上两天时间，一切便可见分晓。如果这两天的时间风平浪静一切安好，那就是罗曼诺夫教授他老人家自己吓自己。但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同样，所有的这些猜测，结果也不言而喻。
作为一群聪明人，他们要做的不是靠争论去证明猜测的对错。而是一旦事情往最坏的方向发展，那么至少在此之前，他们应该做出一份有效的预案，一面事情真的发生的时候，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惊慌失措。
只是，事情好像变化的太快，他们还来不及讨论接下来的应对，直升机旋翼撕裂空气的声音，已经远远在接近。
一群黑色的小点越过山脊，在众人的视野之中迅速放大。那是些直升机，军用直升机。这些直升机如同家禽般可笑的短翼之下，挂载着地狱火导弹和火箭巢，机头下方的机炮笨重而狰狞。
更近一些了，地面上的人，已经可以看清黑色机身上的涂装。并没有明显的标志，然而白色油漆的粗体字“XUH-00”，足以证明这是军方招标研发的下一代实验型通用直升机，它的名字同样毫不掩饰地用同样的油漆和字体刷在下方——“Ranger”，游骑兵。
那是一个完整的直升机编队，足足有六架同样型号款式的游骑兵，洛山达从未听说过这种型号的现役军用直升机，然而罗曼诺夫教授却懊恼地低声斥骂：“帕尔姆达尔实验室！”
他忽然有了些不好的猜测，而且这猜测很快就变成了现实。
悬停在近二十米高度的直升机，一侧舱门忽然打开，两个全副武装的士兵从上面跳了下来。在接近地面不足五米的时候，他们的背后，忽然张开八根原本折叠起来的机械足。机械足的缓冲之下，两个原来非死即伤的士兵，安稳落地，并很快接近了沙漠越野卡车的残骸。
机械动力外骨骼，洛山达对此并不陌生。美军的武器装备开发，多数都是五角大楼立项，各军火商竞标。不过虽然网罗了一批顶尖精英，但军火商和他们背后的财团，也不是万能的。许多非核心部分的研究，会被以赞助和捐赠作交换，交给全美的各所高校。很不巧，“黑蜘蛛”全地形辅助通过装置，恰巧就是洛山达的创意，只不过从创意到图纸到实物，实现者另有其人而已。
而介绍这笔报酬丰厚的外快的中间人，恰巧就是洛山达的导师罗曼诺夫教授，立项者是西科斯基飞行器公司。而这家公司，在今年七月，已经被洛克希德?马丁空间系统公司收购。洛?马公司旗下的臭鼬工厂帕尔姆达尔实验室，恰巧就在加州。而这架涂装这RANGER和XUH-00的武装直升机，焉知是不是一架还未暴露在世人面前的试验机呢？
十二月的加州，依然阳光灿烂。但躲在风化岩石阴影下的洛山达，却觉得浑身冰冷。
不只是他，教授们也有同样的感觉。
在他们的想象之中，来找麻烦的，可能是二十年前并没有死去的罗素。但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却是乘坐着实验机型、佩戴着应该还在实验室里调试的机械外骨骼的美国大兵。他们原本以为罗素可能和政府间，达成了什么样的协议，保住了自己一命。然而现在看起来，他在这种合作中地位不低，甚至可以调动国家力量。
“或许我们可以和谈谈。”达尔文教授看上去有些慌乱，他是这群人之中最具冒险精神的，然而考虑到这个家族一贯的教养，就能知道，这一位达尔文的冒险举动，不过是一个叛逆家长的乖宝宝而已。他可是个好公民，甚至没有一条交通违章记录。
可罗曼诺夫教授叹一口气，悠悠然开口道：“没有用的，如此大张旗鼓，他们没打算放过这里的任何一个人。”
罗森伯格教授深邃的眉眼皱了一下，抿紧嘴唇不发一言，然而拳头已然握紧。
竹内虚彩教授看上去像是只惊慌失措的小鹿，然而格兰杰教授从后面揽住了她的肩膀，让她把头埋进自己宽厚的肩膀。她再颤抖了一下，忽然镇定过来，再看见她的眼神，冷漠而疏离，却不再有惊慌，洛山达感觉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她从自己的手袋里，抽出了两把寒光闪闪的小太刀。
波特曼教授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不过他上前踏了一步，表示了自己的决心。
罗曼诺夫教授侧过头看了一眼，对洛山达说道：“孩子，想办法逃吧，如果有机会，我在南洋商业银行存了一个盒子。”他站直了身体，挺拔如同一棵白桦，再看不出苍老的样子。
格兰杰教授用她宽厚的身躯挡住了洛山达，她小声耳语：“孩子，趁他们还没发现你，赶紧逃走。愿上帝保佑你，你是个好小子。”
洛山达认真看了六位教授一眼，深吸一口气，转身就沿着阴影逃窜。经过罗森伯格教授的身边，教授只用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快速说道：“如果有机会，帮我照顾梅迪尔丽，拜托了小子，她可是你的未婚妻！”
虽然觉得这时候开玩笑并不太合适，但洛山达还是答应了教授。他用一个男人间的眼神，和罗森伯格教授无声约定。
远处已经传来了M16的三发点射，还有认识不久的学长们的惨叫，屠杀已经开始，洛山达并不知道这些士兵们，在屠杀平民的时候，有没有过犹豫，他顾不上想这些，只是逃，逃得越远、逃得越快、逃得越隐蔽、逃得越不为人知，他就有越大的机会活下去，活下去，才能把这里的事情宣扬出去，不让真相掩埋在这处死亡之地。
然而洛山达并没有逃出多远，一股陡然间铺天盖地而来的危险气息，就把他压到了地面上。他一个趔趄，如同摔倒般卧倒在地，藏在岩石缝隙里，隐藏好自己的身形。
六架直升机，之前只是每架放下了两名装备机械外骨骼的士兵。但现在，更多的士兵顺着悬索绳降，短短一会儿，就聚起了约三四十人。他们和之前的那十二名士兵一样，穿着沙漠迷彩，携带全部装具和武器，训练有素。
但这并不是让洛山达感觉到危险气息的来源，不是这里，不是这些士兵，也不在仍然悬停的直升机上。
他抬起头，要往对面的山脊，那些直升机飞来的方向。
有人乘风而来，如同飞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