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陵没躺太久就出了帐篷,走到半路上猛然想起温萝刚才的一句话。之前由于太过在意谁替自己换的衣服,而忽略掉了……
她好像……吐在了少将军身上啊……
那得是多糟糕的场面,她稍微想象一下,就消极地闭上了眼,说不定她这屠龙战士的头衔还没捂热乎,就要离她而去了。
脚下变得沉重起来,她哪还敢去见少将军啊!
可毕竟犯错就该受罚,逃避总不是个办法,主动承认错误说不定还能落到个从宽处置。
音陵做着心理斗争,一步一挪,走走停停,最终还是走到了马场。
那匹犯事的黑马被拴在马厩里,静静站立着,即便静止不动,也能感受到它身上的孤傲。
她远远看到早风正和千夺在商量什么,不知是否一言不合,竟有要争吵起来的架势,她忙上前去听个究竟。
千夺见音陵过来了,压下心头的怒意,道:“醒了?怎么不多休息一会?”
见音陵的面色好多了,早风心中的那块大石头也算落地了,尽管如此,面儿上却淡淡道:“醒了便好。”
早风的右手臂缠满了之前没有的纱带,一看就知是救音陵时受的伤,而且伤得不轻。
音陵心中的愧疚又加深了一分,她低着头,道:“我来向少将军道谢……和请罪。”
“你的谢意我接受,至于请罪……”早风抬了抬受伤的手臂,浅笑道,“皮外伤而已,谈何请罪?”伤口因他的动作开始作痛,但他始终保持着微笑。
这怎么可能只是皮外伤!音陵不傻,她知道早风说的不是实话,如果只是皮外伤何须缠那么多的纱带。
他隐瞒了真实的伤情,也没有提起呕吐的事,显然就是不想让她心里有过重的负担。
早风这般用心,音陵原本只是惭愧,此刻全上升为感动。
这时千夺被压下去的怒火又窜了上来,他对早风道:“你自己也受了伤,不是更不该护着那头畜生吗!”他实在不知道早风心里在想什么,那匹黑马先后伤了音陵和他自己,宰了吃已经算是便宜它了,早风居然还来阻止他!
早风的眉头微微皱了下,但还是耐心解释道:“此马虽然野性难驯,但论体格和速度,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好马,要较真起来,恐怕连我的雪诺都逊色一筹。若是就这么杀了,未免太可惜。”
音陵也听明白了,到底如何处置那匹黑马,千夺与早风的意见相左,这应该就是他们争吵的原因。不过说是争吵,也只是千夺单方面在动怒而已。
千夺异常激动,越说越没分寸,“就算能力再强,不听话的就该除掉,否则哪天成了敌人,倒霉的又是自己!就像龙一样,它们强大,却与我们为敌!或许今日只是一匹马,某一天换做是一头龙呢?你也要留下祸患吗?”
“千夺,别说了!”音陵低声呵止,使劲朝千夺使眼色。一个是兵,一个是将,他的话已经逾越了自己的身份。
千夺虽听话地闭了嘴,但气呼呼地瞪了一眼音陵,“我可是为了你!”竟甩手走了。他这么做,不就是想替她出口气吗,不领情就算了,倒反过来责怪他。既然如此,那她爱如何便如何,他才不管了!
千夺的小孩子脾气,音陵早就摸清楚了,由着他生一会儿闷气便没事了。她倒是更担心早风这边,本来就觉得对不住他,千夺还说了这么多忤逆的话。不管怎样,先认错肯定是错不了的,她道:“千夺的初衷并不坏,也是为了我才会这么偏激的。他会说那些话,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请少将军处罚。”
早风未置可否,反倒问:“罚你?话是他说的,与你有何干系,你为何求我罚你?”
这个问题音陵答不上来。
他们一向都是有难同当的。宗德训斥千夺时,她每次都会向宗德求情。她犯错的时候,千夺也会想方设法袒护她。虽然最后总是两个人都挨了一顿骂,但是那种彼此理解互相保护的感情,却是越罚越深刻的。
偏袒千夺已经成了她的习惯,但她总不能这么回答早风吧……
早风默默地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答案。
是吗,是这个意思啊……你为他说话,是不需要理由的。
他莫名地有些嫉妒,表情变得冷酷起来,就像结了层霜,他淡淡开口,声音也像是从冰窖里传出来的一样,“你与其在我这求情,不如让他明白,军队不是他的远山城。在城中他可以是高高在上的领主之子,但在军队,他必须是一个服从军令的士兵。如果他连这一点都做不到,那屠龙军不适合他。你如果一味地包庇他,我也只能等同处置。”
音陵吃惊地抬头看他,对上他的视线后又慌忙低下头。她没想到早风生气时居然这么可怕。脸上没有一丝情绪,却字字压迫神经,话里有话。她的心在不停地跳,更加不知道回什么好。
显然这番废除军籍的话吓住了音陵。早风原是想口头警告,小惩大诫一下就好了,可心里总有一股心绪在扰乱他的理智,话到嘴边就变了样。
他本想安抚一下,可一想到她对千夺的偏袒,狠了狠心,丢下一句,“你好好想想吧。”便走了。
此时马场只留音陵一人,她手心冒汗,一遍遍回想着早风的话,越想越觉得战兢不安。
早风的话确实不错,如果再像在远山城时那样无条件地包容,真的不是一个士兵所为了。
对于士兵而言,纪律远高于一切。这一点,她和千夺都曾宣过誓的。
看来,真的得跟千夺好好谈一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