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半醒半梦的惺忪中,宁彩翻了个身,触碰到了一个温热的庞然大物。
宁彩心里一惊,倏忽,睁开眼,是滕与岳面朝她的方向侧躺着,眼睛紧闭,是在熟睡中。宁彩心尖一颤。这个男人大约是在做什么不好的梦,修眉紧锁着,眼角似有湿意,睡梦中的他猛然抓起她的手,在手里紧紧攥着,隐约,有点颤抖。睡梦中的男人没有了白日里的凌人霸气,像是剥去了盔甲的战士,也会害怕,也会脆弱。宁彩心里开始有了恻隐之心。痛失心爱之人,当真会是痛不欲生的体验吧。她任他握着,没有推开。
只是,宁彩猛然睁大美丽的像星子的眼睛,他,他怎么会在她的床上!
他昨晚一直睡在她的床上?
这个想法没来由的让宁彩心里有一丝薄薄的怒意,她并不喜欢眼前的人跟她太过亲近。更不喜欢他把她睡的床当成两个人的公共空间来去全凭他的意愿。
她下床,走到窗前的沙发上,坐下,静静等待着床上的男人自己醒来。
她看着窗外,是阴雨天,街道上晨起赶着上班的人们步履匆匆,他们撑着伞,一眼望去,五颜六色的,煞是好看。再远的大路上,车辆排列成一条流动的长龙,在龟速行驶着。
床上似乎有了些许动静,宁彩还未来得及转身便被拥住。
滕与岳把下巴搁在她的头上,一低头,就能嗅到她发间的香气。
宁彩想要挣脱出去,她不习惯这种亲密爱人之间的甜蜜互动。只是滕与岳控制着她的双手,让她无计可施。
“一睁开眼就能看到你是我连做梦都不敢梦到的,因为梦里太幸福,现实又太残忍,这种强烈的反差我没有办法一次次的承受。”他的声音低沉而性感,带着晨间独有的慵懒,语气里却又一丝微不可见的委屈和撒娇的意味,“溪溪,告诉我,这不是梦。”
这样敏感脆弱的滕与岳,让原本想要质问他的宁彩心软了,尽管潜意识里仍然在抵触着他的靠近,但行动上却违背了自己意愿。她伸出手臂,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着他。然后用手捏了他的肩膀,他吃痛的抽了一口气。她的声音依然沉静,很疼吧,疼就不是梦。
“溪溪,你现在对我,有一点的爱意了没?”他的呼吸喷射在她的发间,一片温热,声音里有期待似乎也有害怕。
“滕与岳,你的溪溪也一定很爱很爱你。”
“那你呢,眼前的你呢?连一丁点都没有吗?”
“我啊,我现在只想想起过去的事,想起我是谁。爱情这种东西对于我而言太遥远、太梦幻、太奢侈了,我只想平平淡淡的生活自己的生活。”她看着远方,雨滴越来越密,她的视线也越来越朦胧。
滕与岳扳过宁彩的身子让她面对着他,四目相对,她在他眼睛里看到了自己。他望着她,仿佛要把她看透,眼神很温柔,声音却有些强势和冰冷,他说,溪溪,看来是我做的还不够,但是你放心,我无论如何都会让你记起,记起你是褚言溪,记起你爱我。
她看着他灼灼的目光,想开口问,到底我是褚言溪,还是,你们希望,我是褚言溪。哪个才是正解?终究,没有开口。很多事情,即使开口了,得到的,也无法是他们想让你知道的答案,至于答案真实与否,她无从知晓。所以,现在,她唯一要做的,就是自己亲手找出答案。
“溪溪,今天跟我一起去滕氏。”他并不是在征求她的意见,声音里是霸道的命令成分。
“我什么都不会,去了只会妨碍你。况且,我不应该去褚氏吗?”她声音永远是清清淡淡的,像一杯温水,不冰,不烫。
“你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陪在我身边,我要时时刻刻都能看到你。如果你想画画,那我就在办公室里把画具都给你置办好,如果你想做其他的也可,你不是学过设计吗?珠宝首饰设计或者服装设计,随你挑。”
她点头算是应允。宁彩明白,滕与岳不用同褚沐风商量就直接让她去滕氏,这个肯定不是滕与岳一个人的决定。
还没有吃早饭,就跟着滕与岳直奔滕氏。
滕氏大楼位于这个城市最繁华的地段,寸土寸金。金碧辉煌的大厦,幕墙的玻璃是金黄色的,很耀眼。
跟着滕与岳来滕氏,宁彩心里并非是平静无澜的,她长期离群索居,即便是在佛罗伦萨上课时,她也是独来独往,静静地听课,不发言,不迟到,不早退,是最平凡无奇的学生。她和宁远在佛罗伦萨也有房子,离学校很近,她从来都是学校和家单线来往。现在,来滕氏,尽管滕与岳说她什么都不需要做,但是第一次深入人群,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忐忑的。
滕与岳察觉到宁彩的不安,给了她一个安定的眼神,便牵着她的手昂首阔步的进了大楼。
“滕总,早。”
“早”
滕氏的每一位员工都毕恭毕敬地向滕与岳问好,然后每个人的目光都会齐刷刷的看向她。等走远了,所有的人都在窃窃私语。
滕氏的女员工们早就听说了滕总找到了失踪了六年的女朋友,每个人都在翘首以待地等着看看,究竟是怎样的倾城国色能俘获她们玉树临风、霸道冷漠的总经理的心。得知滕总今天会带她来公司的消息,每个人都使尽浑身解数把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明艳动人,誓要和此女一比高下。
女员工们看到了滕与岳身边的宁彩,瞬间像霜打的茄子再也没有了战斗力。
那女孩安安静静地任由滕总牵着,及腰的长发是最自然的弧度,晶莹剔透的脸像磁石一般,兀自地美丽着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女员工艳羡着,她们终于明白,她为什么能让冷酷霸道的滕与岳痴情地日思夜想那么多年了。男员工们躲躲藏藏的目光里,则满是惊艳。
乘坐专用电梯直达总经理办公室。
“陶芳,把日程递交上来,然后,让时川来见我。”
“滕总,这是今天的日程,五分钟之后您有个会,是否会后再通知时总。”陶芳把日程递交到滕与岳手里。
“会议推迟五分钟,现在就让时川过来,顺便去买两份早餐。”滕与岳的语气凌人霸道。
“好的。”陶芳推门出去。
“溪溪,你先坐着,早餐送过来之后一定要全部吃完。”温柔却霸道的语气。
宁彩点点头。
有敲门声传来,宁彩循声望去,是一个浓眉大眼,状似温和无害的俊朗男人。男人穿着一身藏青色有暗纹的西装,一脸的盈盈笑意。
“这位美女长得好生俊俏呀,不知是哪家的姑娘呢?”时川问的很是认真,似乎真的只是想知道宁彩是谁的样子。
“你好,我叫宁彩。”宁彩从沙发上站起来,伸出手做出握手的姿态。
时川直接被宁彩的动作吓到,然后一副不知所以然的样子望向滕与岳的方向,同时却也伸出手,同样是握手的姿态。
滕与岳眼眸一深,跨步向前,握住了宁彩伸出的手。
“溪溪她想不起来以前的事了,这事以后再说,我有事找你。溪溪,你坐着乖乖等我。”说着,便和时川一起出去了。
宁彩坐在沙发上,打量着这件办公室,装修的很别致,办公桌正对着的墙面上挂着一幅画,宁彩起身,走到画的跟前,仔细的观察着。画整体布局还是不错的,颜色搭配的也甚是赏心悦目,很温暖的画面。只是仔细看来,线条不够流畅,明暗的处理也有些微的不够恰当,整体技巧略显稚嫩,和褚家那间粉红色房间里挂着的那幅画手法很像,应该出自同一人之手。右下角有画的名字和作者的名字,作者名字的位置,写着,褚言溪。
宁彩轻轻摇头,这画并不是她的风格。
宁彩找来了纸和笔,写下褚言溪三个字,比对,画上的褚言溪写的横是横,竖是竖,规规矩矩,方方正正。而宁彩刚刚写下的褚言溪,笔锋苍劲,笔画流畅犹如游龙,字迹飘逸而大气,笔画与笔画之间,字与字之间,透露着一股狂放不羁。宁彩看着自己的字都不由的怔住。果然是很久没有写汉字了。
这两种字体,是无法用六年的时间,就可以搪塞的。即便一个人失忆了,即便性格都改变了,字体却是渗透进生命里的习惯,很难去改变,况且,六年来,她鲜少写汉字。那么,这些是不是足以说明,她并不是褚言溪呢?
自己不是褚言溪这个结果没来由地让宁彩心底一松,她是如此的排斥着自己被按上褚言溪的名号。
那不是褚言溪,就是褚言汀?可是,所有人都说,褚言汀已死,这又是怎么回事。
正值宁彩冥思苦想百思不得其解之际,滕与岳和时川正在交谈着什么。
“宁远最近有什么动作?”滕与岳压低了声音说。
“宁远还在欧洲,我并没有得到他回国的消息,但是唐毅已经回来了。”
“那宁家呢?宁烈和宁燃这对父子不至于没收到宁远要回来的消息吧。”滕与岳摸着下巴,沉思着。
“我一早就放出风去了,阿岳,你是准备对付宁远了?”时川看了看他。
“不急,宁远无心功利名誉,他想要的不过是他的宁彩。他不动,我们就无需动,但是必须做好防范,尤其是看紧最近股东的动态,我怕他会为了牵制住滕氏与褚氏,会打起我们两家的主意,毕竟,这是他宁远最擅长的。”
时川说,“目前光是宁烈和宁燃这对父子就足够牵制住宁远一阵子了吧,他们可是对宁远恨之入骨呢。”
滕与岳点点头,幽深的眸子不知道在望向哪里。
“对了,帮溪溪置办好画具,就放在我办公室。”滕与岳沉吟着开口。
“她.”时川想起了什么,最终还是摇头,“算了,不过你这是打算拖家带口的来上班啊。”
“那,不然,你去给她安排一个职位。最好是在我的视线范围内。”
“哟,你滕少也会有一天会做这种利用职权之便徇私的事来了。”时川打趣道。
滕与岳沉默了片刻,然后喃喃地说,她才不需要靠关系走后门进入滕氏呢,现在是我,硬要把她绑在身边,才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