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溪,停下来。”滕与岳在宁彩耳边喊着,他摇着她的肩膀。可是,她仿若未闻。
钢琴曲一遍一遍循环着,好似,这个世界,没有尽头。
宁彩弹奏着,空洞的表情里没有绝望,没有悲伤,也没有滕与岳。
“溪溪”滕与岳抱住她,黑潭般的眸子有隐隐的悲伤。
他抓住她停不下来的手,阻止她继续下去。
声音消弭在空气里,连回音都已经听不到了。只是宁彩,宁彩涣散的眼睛,依旧没有焦点。他抱起她,疯一般的朝车子的方向走去。他后悔了,后悔刚才的固执,哪怕,他的言溪一直惧怕钢琴,一直惧怕那首曲子,又怎样,至少不像现在,他叫她,叫她溪溪,甚至,叫她彩彩,她都听不见。
走到车上,宁彩已经在他怀里睡着了,安安静静地。滕与岳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后座上,然后自己也坐下,让她的脑袋枕在他的腿上,脱下外套,盖在她身上。他轻抚着她的长发,她的额头,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那样的触感,这般的柔软,这样的温热,让他的心里一阵激荡。他轻轻闭上眼睛,似是陷入了痛苦的沉思,眉紧皱着,不知在想什么。
竟然就这样睡着了。
梦里,一直在回荡着那首梦中的婚礼。他找声音的源头,找了好久才在一片向日葵花田里,看到一架很大很大的白色钢琴。穿着白色裙子的少女美好的像一个小天使,她闭着眼睛,神情专注而迷人。那么美,只一眼,便再也不会忘记。
女孩的样子不是很清晰,他想靠近一点,于是一点一点的向着钢琴迈进。终于,女孩美丽的面容无比清晰。他们在向日葵花田里跳舞,一直跳一直跳,不停歇。只是,女孩的裙子一会是白色,一会是黑色。音乐越来越快,舞步也越来越快。他渐渐在黑白交替中眩晕。
然后醒来。
滕与岳醒来的时候发现宁彩已经不见了。
滕与岳慌了,四处寻找,也没有发现宁彩的身影。
滕与岳询问门卫,有没有穿紫罗兰色裙子的二十三四岁的女孩出去过,很漂亮的女孩。门卫摇头。那么,宁彩就还在这所偌大的学校了。
声乐教室、画室、操场、曾经上课的教室,滕与岳都找过了,并没有。
会在哪里呢?会去了哪里。
滕与岳打宁彩的电话,那是褚叔叔吩咐褚渊给宁彩新换的,新手机,新号码。里面只有两个人的号码,一个是滕与岳,一个是褚沐风。
没有宁远。
宁彩的手机一直处于占线状态。
电话里那个机械的声音说着,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用户正忙。
她,在跟谁打电话?
褚叔叔?滕与岳摇头,直觉上直接否定掉。
那,是宁远吧。
滕与岳叹息,有些人的号码不需要存在手机里,就像有些人不需要常常在嘴里念叨。因为,都记在心里。
那现在的宁彩,心里住着的,是宁远吗?
滕与岳开着车在校园里一圈一圈地找着,还好,是白天。即便将一切都遗忘了的宁彩应该还是具备正常人应该有的防卫能力。只是,那样的宁彩,那样机械的像木偶一样的宁彩真的还具有正常人的意识吗?
滕与岳越想心里越惶恐。
途经学校的大礼堂,大礼堂里一片锣鼓震天的喧闹声。滕与岳从后门进去,整个大礼堂里坐满了穿着校服的学生。
舞台上演着的是舞台剧,海的女儿。
这是一个悲伤的童话,海公主没有用那把匕首插进王子的心脏,故事的最后还是那个童话里固有的结局,王子和公主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只是美人鱼,却变成了泡沫,成全了他们两个人的爱情。
在美人鱼变成泡沫的那一刻,滕与岳看到了宁彩,穿过人群,他看到她握着她的手机默默看着舞台上的小演员不太专业的表演。
滕与岳走到宁彩后面。
他轻拍她的肩膀,他看到宁彩转身,脸上是他从没有见过的喜悦表情。只是,那喜悦表情在看清是滕与岳之后凝固在脸上,眼睛里有深深的失望和落寞。
滕与岳假装没看到那样的表情,只是心里,空落落的。
原来,时间真的可以改变一切呢。
“言溪,以后不准一个人走掉。”他牵着她的手离开了礼堂。
宁彩低头看着脚下的路,轻轻点头,说,好。
正午的阳光明媚灿烂。
学校里的学生都下课了,陆陆续续的涌出来。
每个路过的少男少女都会向两人行注目礼。
少女们一脸花痴梦幻状,和同伴窃窃私语着,好帅啊。
少年们则痴痴地看着宁彩,好正,好漂亮。
滕与岳带着宁彩来到了学校的食堂,阔别了多年的食堂已经不是当年的模样了。
“坐在这里,不许动。等我。”早已不再青涩的英俊男人混迹在一群少年少女中间,异常的滑稽又显眼。他手里拿着餐盘,所幸,大队人马还没有杀过来,人还不是特别多。只是,在取餐区,滕与岳还是吃了闭门羹。
学校食堂不收现金,不刷信用卡。
宁彩看着他与食堂里的大叔周旋,忍不住,笑了笑。她想,褚言溪真的很幸福,能得到这样一个本应高贵优雅的坐在西餐厅里听着小提琴曲,桌上点着蜡烛,有侍应生立在左右随时服务的人却在这样的一个学生餐厅为她打饭。那时的他们,应该爱的刻骨铭心吧。
滕与岳对着一位女生笑了笑,女生就已经呈现痴迷状态。
他说,同学,这些钱给你,可以买你手中的餐卡吗?
滕与岳拿着几张红艳艳的票子,女生呆滞几秒尔后头点的像是拨浪鼓。那种激动的状态,不亚于粉丝见到了明星。
食堂里人越来越多,人声鼎沸,轰隆隆的。
滕与岳来来回回的跑了三趟,食物摆满了两个餐盘。
香酥炸鸡,宫保鸡丁,红烧肉,红烧排骨,青菜,两份米饭,两杯饮料。
宁彩看着桌子上的菜,微微蹙了蹙眉,然后不露痕迹的掩饰,没说什么。
“不喜欢?”滕与岳还是看到了她蹙眉的动作。
“不会。”宁彩专心致志的吃起了碗里的白米饭。
“滕与岳,你为什么那么笃定,我是褚言溪,而不是褚言汀呢?”宁彩夹着青菜,漫不经心地说,却没有错过滕与岳脸上那一瞬间的紧张和错愕。
“溪溪,褚言汀去世的那天,我在现场。而你,还曾为她输了200CC的血。所以,我怎么可能会认错。况且,你们两个虽然长得一模一样,但其实,完全不一样。”
一个是黑夜里的恶魔,一个是白日里的天使。一个妖魅邪恶会蛊惑人心,一个单纯善良纯洁的像天山雪。一个冰冷,一个温暖。怎么可能会认错。
“滕与岳,你说失忆会改变一个人的性格和生活习性吗?”宁彩直视着他,“就拿这些菜而言,如果我是褚言溪,我只能说,六年后的褚言溪只喜欢吃鱼和蔬菜。”你又该作何解释,怎么自圆其说呢?
“言溪,时间总会改变很多东西,但你就是褚言溪却是铮铮的事实,无法改变。”滕与岳回望着宁彩,话说的铿铿锵锵,没有一点犹豫和伪装。
宁彩点点头,不再反驳。既然,你们都想我是褚言溪,那就是吧。不过是一个名字,况且,她现在只想被叫做宁彩,不是言汀更不是言溪,六年后,她是一个全新的个体,她的名字叫做宁彩。
有两个女孩子坐在了她和滕与岳旁边的座位。
两个人叽叽喳喳,说说笑笑,很活力,很青春,很快乐。
其中一个女生扎着马尾,很健谈,很漂亮。她轻扫了一眼宁彩的方向,然后愣住。她不由的多看了两眼宁彩,然后附在对面的短头发的女生耳朵上说着什么。短头发的女生也看向她。然后对着马尾女孩猛点头。
马尾女孩敲了敲桌子,她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那个,你好,请问你是褚言汀吗?
宁彩呆呆地看了看她,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对面的滕与岳放在腿上的手却紧紧的攥住,面不改色的喝着饮料。
马尾女生看着宁彩没有否认,脸上开始欢呼雀跃。她站起来握住宁彩的手,宁彩被她的动作唬得一愣一愣的,不知道她是要做什么。
马尾女生说,褚言汀,你好。我们是你的偶像,哦,不不,你是我们的偶像。你可能不知道,学校里到现在都流传着关于你的传说。
短发女生激动地说,对啊,对啊。传说你当年在学校从来都不上课,怂恿好学生逃课,在老师眼里,简直是无恶不作。但却稳站全校第一的位子,从来科科满分的记录到现在都没人打破。此外,你弹的一手钢琴那是让当时著名的钢琴家冯时都自愧不如。关键是,当你把钢琴弹到登峰造极的状态的时候大概觉得没什么意思了,再也不弹钢琴了,不过听说后来也弹过。
马尾女生插话,还有,还有,你画的画在当时就有很多大师慕名而来。你学习好,钢琴好,画画好,跳舞好,运动好,传说中的褚言汀真的是无所不能,就像是开外挂有魔法一样。关键啊,人长的还艳绝整个盛京。学姐,这些传说,到底是不是真的啊。
宁彩一口饮料喝进去听了那么夸张的描述一下子轻咳出来。她看了一眼滕与岳,滕与岳脸上阴晴不定,闷声不吭的吃着餐盘里的青菜。
宁彩笑着说,不好意思,你们大概是认错人了。而且,哪有那么厉害的人,不过是口口相传的时候添油加醋罢了。
马尾女生说,姐姐,你真的不是她吗?可是,你跟她长的真的好像,是吧。
短发女生一个劲的点头。
旁边的滕与岳发话了,他说,两位小美女,你们怎么知道那位褚言汀长什么样。
马尾女生说,她可是我们学校建校以来最具传奇色彩的人,而且,全校第一名学校名人榜上肯定有她的照片啊。况且,当时那么多偷偷爱慕她的男生,很多男生偷偷拍了照片,照片上的褚言汀和这位姐姐一模一样。
短发女生拉了拉马尾女生的手,她说,这位姐姐应该不是,你忘记了,传说她割腕去世了。
马尾女生撅了撅嘴,她说,我当然知道这件事,但是,我总是觉得那么酷的人生,那么率性、任性的人,怎么会自杀呢,真是天妒英才呢。要是我能这样厉害,不不,我不需要太厉害,就让我数学好点我就谢天谢地了。姐姐,不管你是不是她,我能跟你一起拍一张照片吗?姐姐你长的真漂亮。
宁彩无奈,对着镜头摆了个剪刀手,笑着,那笑容,像春风一般温柔。
心里却微微疼痛着。
滕与岳看着这样灵动的宁彩,鬼使神差的也拿起了手机,拍下了她和两个小女孩的合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