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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21.囚塔

当曾靖霖醒来之时,已是翌日午时。

他已不记得昨晚他是什么时候回房躺下的,他只记得昨夜执名园纷乱之后,便下了一场雪,恍恍惚惚之间,他便被孙碧秀拖进厢房内休息。昨日一天的折腾,让曾靖霖身心俱疲,在床上躺了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迷迷糊糊之间,做了许多噩梦,一会儿梦见“高子午”那爬满红色蠕虫般疮疤的脸,一会儿又梦见计烟箩被禁军捉去悬在架子上放火烧死。等他睁眼醒来之时,才发现自己已躺在厢房里柔软的床上,白日的阳光透过窗框射了进来,照在他的身上,为隆冬深寒平添了一丝温暖。

曾靖霖环顾了一下屋里,却不见孙碧秀的身影。

曾靖霖下床穿衣,推开房门,刚好碰上前来送饭的余嬷嬷。曾靖霖便问道:“我娘亲去哪了?”余嬷嬷答道:“孙夫人一早便出去了。说是要找祝官大人一起商议重塑曾公子您体内经脉之事。”曾靖霖“哦”了一声,又问道:“余嬷嬷,我问你,你可知计姐姐被关在什么地方么?”余嬷嬷想了一想,道:“曾公子问的是神女吧?她现被关押在刑明塔上,由禁军守着,据说不日之后便要处死了呢!”一听闻“处死”二字,曾靖霖心中便揪的一紧,又继续问道:“那刑明塔却在何处?”余嬷嬷转身指给曾靖霖看,道:“那刑明塔在执名园深处,自先王设立了执名园以来,便是作为关押犯错的神女之所。”她看向曾靖霖,脸上浮起一丝狐疑,问道:“曾公子,你问刑明塔所在,该不会是想搭救神女吧?”曾靖霖面上一窘,却不知如何作答,只道:“你休管!”那余嬷嬷不依不饶,又道:“曾公子,明眼人都明白,神女这次是死定啦,谁也救不了啦!经过了昨晚的事儿,祝官大人将神女交给了大王,大王又将神女交给了禁军,现在连大王出面都没用啦,曾公子你现在去那儿不是讨没趣么?”曾靖霖也明白凭自己之力,想去救计烟箩简直痴人说梦。可是无论如何,他心里着实放心不下,一想到计烟箩如今就被囚禁关押在那不知怎样恐怖的黑漆漆的塔中,随时准备着要被行刑杀害,他心里就难过焦急得不行。余嬷嬷还在他耳边聒噪着,曾靖霖不再理她,撇下她一人,一溜烟地便往刑明塔方向而去。

依着余嬷嬷的指示,曾靖霖在执名园内一路穿行,不久便远远看到了一座三层高的八角高塔,那塔瘦削挺拔,古朴雄浑,塔身上刻满浮雕,皆是姿态各异的龟蛇图案。塔底的入口之处有六名铠甲士兵值守,穿着打扮皆与昨夜禁军相同,曾靖霖心中暗想:“看来这里就是刑明塔了!”他小心向前,问那几名士兵道:“几位大哥,请问此处是否便是刑明塔?”

那几名禁军远远地便望见曾靖霖靠近,不知他要干嘛,脸上皆是戒备之色。其中一人喝道:“这里是刑明塔,闲杂人等一律不得靠近!”又有一人见曾靖霖一脸孱弱,却孤身至此,不由奇道:“你小子是谁,来此作甚?”

曾靖霖一听果是刑明塔,不由喜道:“太好了!那计……神女便是关押在此了?几位大哥,麻烦你们行行好,我是神女的朋友,让我进去见见她吧!”

一听是要进塔里见计烟箩,那为首的禁军头领不由眉头一皱,挥手便作赶他离去,道:“开什么玩笑!神女叛国通敌,亵渎神明,如今可是重犯,岂是你想见便能见的?”

曾靖霖恳求道:“这位大哥,拜托拜托,就见一面就好!就见一面就好!不会耽搁太久的,见完之后我马上离去!”

“见一面也不行!赶紧哪儿凉快滚哪儿去,不要呆在这儿碍你大爷的眼!”无论曾靖霖如何哀求,那几名禁军士兵就是不肯,大手一挥,脸上堆满不耐烦的神色,像赶苍蝇似的将曾靖霖轰得远远的。

曾靖霖碰了一鼻子灰,心神黯然,但却流连在塔外不远之处徘徊,不甘就此离去。他抬头看着塔上紧紧闭合着的窗格,心中想着:“若无人搭救,计姐姐此番恐怕是凶多吉少了。”可是她如今落在禁军手里,为稳军心,乞伏乾归怕是不会出面救她,而乞伏炽磐在此件事情之上恐怕也是帮不了神女。若去请娘亲孙碧秀帮忙,孙碧秀此时只盼那个假冒高子午的柔兆能将他体内“生死脉”尽数化解,断不肯插手闲事。至于那柔兆,就更不必说了,昨夜为了执名园安然无恙,还是她主动将计烟箩交出来的。

一想到计烟箩死局已定,没人会愿意帮忙救她,曾靖霖不禁悲从中来,怆然大哭。哭了一阵,他忽地想到钱塘老家被查封之时,孙灵秀在行刑台上也是死局已定,最终全赖卢于先出手硬劫法场,这才侥幸得脱,保得性命,不由想道:“唯今之计,靠求情他人无用,只能以武力杀进刑明塔内,才能将计姐姐救出来了。”可是一想到自己半分内功武力也无,要说闯进去救计烟箩,那简直是天大笑话。一念至此,向来安于天命、豁达大度的曾靖霖,平生第一次深深恼怒起自己体内的“生死脉”来:“若不是一生下来就患有‘生死脉’,练不了气息武功,现在又何以会眼睁睁地看着计姐姐被行刑处死而无能为力?”

他懊恼地抱头蹲下,不断锤击着自己的身体,宣泄怨气。

“如果我会一丁点儿功法武艺,那我便可以闯进去将计姐姐给救出来,又何须像现在这般如此束手无策!”

功法!

武艺!

他暗暗跺脚,忽地脑内灵光一闪,想起了离开钱塘,前往建康一行时,就在那车厢之内,外公要他将天师道的修道长生之法《天地同寿》好生记诵。他知道多年以来,外公都是靠这套功法抑制他体内“生死脉”,而这套功法除了可以推行他体内的逆行经脉,于临阵杀敌之时,亦是所向披靡。他一想到此,不由一拍脑袋,道:“是啊!外公曾将《天地同寿》功法口诀传授于我的!我怎么给忘了!”他亲眼见识过孙敬远与孙碧秀“天地同寿”的厉害,想到可以用此功法攻进刑明塔,救出计烟箩,一颗心便扑通扑通跳得好快:“如若……如若我学了‘天地同寿’,那便有办法救计姐姐啦!”虽然他向来对修炼这些长生之法无甚兴趣,但是为了救计烟箩,不要说做自己平日不感兴趣之事,便是要他去做他十分厌恶之事,只要不违反他自小所学的仁义道德,他也会尽力去做的。“虽然我身患‘生死脉’,但是如今经脉已经重塑了四五分,或许……或许已经不会阻碍功法修习了吧?”他心中燃起希望,便决意一试。他一边在园内走走停停,一边左右张望,终于在一处曲通幽径之前发现了一处巨大的石雕假山,他见四处无人,便撸袖爬了上去。假山之内有个恰好可以容身的小空间,曾靖霖大喜,小心翼翼地钻了进去,盘膝坐好,心中努力回忆着孙敬远当时教他的口诀心法。

“元气本一,化生有万。万须得一,乃遂生成。万若失一,立归死地……”

时隔甚久,要想回忆起整篇口诀,颇为不易。好在曾靖霖自小记心就甚好,虽然花了一些时间,但还是将整篇《天地同寿》口诀尽皆回想起来。他虽没学过任何修道功法,但在钱塘天师道总坛之内,却也见过天师道弟子们练功的情景,此时他照记忆中那些弟子们练气的动作进行吐纳,倒也练得有模有样。

不过《天地同寿》作为天师道镇教神功,内容深奥,晦涩难学。若无一点内功根基和一定的修炼时间便想将其学会,根本便是异想天开。再加上曾靖霖虽然体内经脉重塑了十之四五,但是“生死脉”却还在,并未完全根除,如此强行便想练功修行,只会使体内好不容易平稳下来的经脉再次逆行起来。曾靖霖想得天真,不明此中道理,一味只求速进,在假山之中盘膝修炼了一会儿,便觉全身发热发痛,“生死脉”发作时的感觉又久违地再次袭来。他冷汗涔涔,一惊之下忙停止修行之法。不再强行修炼,体内经脉阵痛之感便逐渐消散。

“怎么会……难道……难道在经脉重塑完整之前,我还是不能修习任何功法么?”

曾靖霖心中甚是不甘,又试着再次强行运功吐纳,然而没一会儿,“生死脉”阵痛之感又再次传遍全身。这次停下功法之后,剧痛甚久方散。

如此又试了几次,但均已失败告终,曾靖霖不得已只能放弃。

果然还是不行,“生死脉”不解,他根本就没办法修炼任何功法。曾靖霖心中顿生灰心之意。他垂头丧气地钻出假山,却见日已西斜,黄昏渐临了。他沿原路返回刑明塔,远远地又见那几名禁军士兵仍然守护在塔前,他不敢靠前,却也不愿离去,便在刑明塔前又徘徊了好一阵子,直至星月当空,夜幕降临,他怕在外呆得太久,孙碧秀心里担心,这才一步三回头,心甚不舍地往厢房而去。

“至少今天那些人还未对计姐姐行刑,计姐姐算是平安度过了一天。只要多拖一天,便能多一天去想救计姐姐的办法!”曾靖霖一边走着,一边心中如是安慰着自己。

回至厢房,孙碧秀早已回来。她今日果然是去找“高子午”询问有关曾靖霖重塑经脉之事,并带回了从“高子午”处得来的具体重塑经脉的时间:“霖儿,旃蒙先生答允了,后天便开始重塑你体内的足三阴经中的‘足太阴脾经’,你可得好好准备一下。这次‘足太阴脾经’重塑好了,你体内的经脉也算是重塑了一半了。”

曾靖霖点了点头,心中兴致却是不高:“待体内经脉都重塑完了,‘生死脉’都化解了,那计姐姐也被处刑死了。那样我就算能开始修习功法了却又如何?”

他如此闷闷不乐地渡过了一个夜晚,及至更衣入睡,也是彻夜辗转,难以入眠。等他看到窗外东方破晓,晨曦初照,他便翻身起床,穿衣洗漱。他起床的声响弄醒了尚在梦乡的孙碧秀,睡眼朦胧之中,她见曾靖霖如此早起,不由吓了一跳,问道:“霖儿,怎么这么早便起了?闲来无事,为何不多睡一会儿?”曾靖霖支吾道:“我……我睡不着,想趁着天晴日早,出去走走。”他也不等下人送来早膳,穿戴好御寒衣物,便推门而出,再往刑明塔而去。

今日看守却不是昨日那六个,想必是另一班轮守士兵。曾靖霖见状,便又上前揖礼求道:“几位兵大哥!我是关押在塔内的神女的朋友,能否通融一下,让我进去见她一面?”他吸取了昨日教训,此时对那六位禁军士兵言辞甚是恭谨。哪知今日值守士兵态度比昨日还恶劣,他们横起手中枪戟,对着曾靖霖胸口狠狠便是一推,口中还讪笑骂道:“哪里来的臭小子!也不掂量掂量自己,还妄想进刑明塔内!赶紧给你军爷滚蛋!”

他们如此蛮横,曾靖霖心中不由火起。可是自己有求而来,不好发作,只能选择忍气吞声,委屈地退在一旁,托腮蹲望高高塔身,心里搜肠刮肚地想着其他办法。

他正出神之际,忽听得身后有人喊他:“小霖儿!”

曾靖霖回头一望,却见是乞伏炽磐,带着两三名随从,一身戎装,正脚步匆匆,往刑明塔此处而来。只听他道:“小霖儿!本王园内到处寻你不着,想到神女被关押在刑明塔,你或许会在此处,便即赶来,果然在此找到了你!”

曾靖霖一见是乞伏炽磐,眼睛也是一亮,道:“大磐子!你来得正好!我……我想进塔内见一见计姐姐,可是守卫的禁军不让我进去。你能否帮我一下?”

乞伏炽磐一听,眉宇一皱,道:“小霖儿,神女之事,已成定局,你我皆无力回天,你又何必如此执着呢?”

曾靖霖低眉垂眼,神色黯然,道:“我何尝不知此时要救计姐姐,是何其艰难?只是……只是我心中就是不甘,一想到计姐姐孤身被关押至此,孤立无援,我的心里,就说不出的难受……”他说着说着,声音竟有些许哽咽,“我但求能再见她一面,就算是一面也好。只要能见到计姐姐现在仍是安然无恙,那我心里或许会放心许多……大磐子,你……你就帮我这一回吧!”

乞伏炽磐看着曾靖霖,叹道:“就算你此时上去见了她一面,又能如何呢?你终究改变不了她将被处死的事实。”

“我……我知道,但我心里就是放不下。”曾靖霖恳求道:“大磐子,你就让我上去再见计姐姐一眼吧!”

乞伏炽磐盯着曾靖霖的眼睛,沉声道:“小霖儿,你且实话告诉我,为何你会如此在意神女安危?我们与她皆是朋友不错,但你我与她接触时间却只有短短几次罢了,你为何会如此在意于她呢?”

曾靖霖一怔,随即面色生红,道:“我……我也不知为何,自从见过了计姐姐之后,我满脑子里都是计姐姐的身影,我吃饭的时候想着她,我睡觉的时候想着她,就连你教我骑马之术时我心里还是惦记着她。每次跟计姐姐在一起,心中便觉得说不出的舒坦欢乐,一想到计姐姐身陷危急险难之时,心中便说不出的焦急,只想能穷极自身之力,帮她分忧解难……可是,可是我什么也不会,什么也帮不上她的忙,救不了她的性命,现在连她被关在塔中是什么个情形我也不知……如今一想到计姐姐在塔内可能遭受着我所不知的煎熬折磨,我都要疯了……”

曾靖霖一边说着,一边揪着自己的头发,将近日里自己的感受悉数说与乞伏炽磐听。这些日子里的苦楚,无力,难受,一股脑儿全说了出来之后,心中却已是舒坦许多。乞伏炽磐心中暗道了句“果然”,苦笑着对曾靖霖道:“小霖儿,你这是害了相思之疾啊!”他伸手拍了拍曾靖霖的肩膀,道:“你是我兄弟,你想要女人,不早跟我讲。只要我一声令下,我大秦国的各类千娇百媚的人儿立刻出现在你眼前,任你挑选。你又何必如此执着于一个神女呢?”

曾靖霖忙摆手道:“不可不可!我……我不要什么女人,我只要计姐姐平安无事就好……”

乞伏炽磐一听他痴迷计烟箩如此,不由摇头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若是你要我帮你救得神女性命,恐怕本王便无力帮你。但是若让你再见她一面,这等小事,还是可行的。”他走向值守的那几名禁军士兵面前,吩咐道:“喂!你们几个!小霖儿要进去见神女,你们便让他进去吧,不要阻拦!”

那几名禁军士兵面面相觑,面露难色道:“炽磐王子,您这不是为难我们吗?神女如此重犯……”

话未说完,乞伏炽磐便怒道:“只是让你们放他进去见神女一面,又不是让你们将神女放出来,有什么好为难的?这是本王的命令,你们尽管执行便是!”

那几名禁军一见乞伏炽磐发火,当即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不断点头赔笑道:“是是是!既然炽磐王子开口了,小的们自当遵从!”

乞伏炽磐对曾靖霖道:“小霖儿,神女便在塔上。你现在便进去吧,我留在这里等你。”

曾靖霖感激道:“大磐子……谢谢你……”乞伏炽磐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赶紧进去。曾靖霖点了点头,穿过值守禁军,拾级而上。早有一名禁军士兵帮他将塔门打开,曾靖霖探身而进,只见塔内窗门紧闭,光线昏暗,却不见计烟箩。这里不过是刑明塔第一层,想来计烟箩该是在楼上两层之中。曾靖霖进入塔内,却见其中极为空荡,并没有什么摆设物品,只有中间一个盘旋而上的木制楼梯。曾靖霖小心扶梯而上,来到第二层。第二层也跟第一层一样,空空荡荡,唯一不同之处便是第二层的周身墙壁之上贴满许多画着萨满咒语的符篆。计烟箩仍然不在第二层中,曾靖霖深吸口气,借着透过窗格的微弱之光,继续扶着楼梯往上爬去。

刑明塔内似乎许久未曾维护,曾靖霖每往上踏上一步,便听到楼梯“吱吱”声响。想到一会儿便能见到计烟箩了,曾靖霖的心又因紧张而剧烈跳动起来。

抬脚拾级,扶梯爬尽,终于到了第三层。在这一层中,四处轻纱帷幔,挂满铜铃,里面摆设虽不像楼下两层一般空空荡荡,但也是极为简陋,仅在靠墙之处有一张床榻,一副桌椅。窗格背光,光线昏暗,曾靖霖只见椅子上伏着计烟箩的修长身形,手上“沙沙”声响,似乎在忙着什么。

“计姐姐……”曾靖霖喉咙干涩,低声轻唤。计烟箩早听到有人前来,却没想到竟会是曾靖霖,不由又惊又喜,道:“曾兄弟,是你?!”

“是我,计姐姐,我来看你啦!”曾靖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向她走近。一日不见,计烟箩略显憔悴,发髻微散,面露倦怠,然而她双目炯炯,盈满期待之光,在她脸上竟不见一丝一毫的愁容。曾靖霖看着计烟箩的脸,甚感惊奇,不禁问道:“计姐姐,你怎么……”

计烟箩却放下手中活计,起身惊喜问道:“曾兄弟,外面守备森严,你是怎么进来的?”

曾靖霖道:“是大磐子帮我进来的。若只有我一个人,怕还进不来看你呢。”

“原来是炽磐王子。”计烟箩点了点头,上前拉住了曾靖霖的手,高兴道:“曾兄弟,没想到临死之前你还有心上来看我,我真是好高兴。谢谢你啦!”

曾靖霖见此时计烟箩笑得嫣然,但一想到不久之后她便要被行刑处死,心中仍是不由自主地哀伤,他低头抽噎道:“计姐姐,对不起。你身陷囹圄,我……我却没用,无法帮你逃离……”

计烟箩伸手抚摸着曾靖霖的脑袋,展颜笑道:“傻子!此番我面临的是什么样的局面,我自己心里清楚得很,你能冒着风险上来看我,我已经很高兴啦。莫要再说什么对不起啦!”

计烟箩这么一说,曾靖霖心中更是难受。他道:“计姐姐,我不能眼睁睁地看你就这么被他们杀害!我……我就算想尽一切办法,也要将你救出来!这……这可是我之前向你说过的,我一定会做到!”

计烟箩听他说得激昂,却是奇道:“你有跟我说过这样的话吗?却是什么时候?”

曾靖霖道:“就在那夜,乞伏公府要杀我之时,‘追风’救我一命,情形紧急,你要我赶快先走,我虽然走了,可是我走前向你说过‘我一定会回来救你的’……”

计烟箩不禁莞尔道:“你这么一说,我记起来了。是的,你有说过。不过没想到你居然记得这么清楚。”

曾靖霖又急道:“那是当然!那时候乞伏公府要杀我,我以为自己死定了,心里有几句肺腑之言想要跟你说的,却没机会说出。”他心里想着,此番若再不将心里的相思之情说出,恐怕以后便再也没有机会了。他顿了一顿,深吸口气,心中将告白之言反复酝酿,涨红着脸,开口道:“计姐姐,其实,我对你……”他说这番话之时,却不敢去看计烟箩双眼,只怕一迎上那温柔似水的眼,自己又要口吃结巴,紧张得说不下去了。他有意瞥向别处,目光不经意落在了计烟箩身后桌上,却见桌上叠满了一堆折得煞是精巧的纸鸢,纸鸢数量颇多,整整齐齐摆放在另一叠细细薄薄的小纸片旁边。原来方才计烟箩手中“沙沙”忙活的,竟是在折着这些纸鸢。这些纸鸢曾靖霖看得甚是眼熟,竟跟小时候商奉灵所教之法如出一辙。

曾靖霖一见纸鸢,那些“肺腑之言”尚未出口,便即惊道:“咦?计姐姐,这些纸鸢都是你折的?”

“是啊。是商大哥教我的。”计烟箩回头看着桌上纸鸢,展颜笑道,“他教我的时候说:在折纸鸢的时候,心里要强烈地想着一个愿望,等到你折到第一千只时,这一千只纸鸢便会活过来,纷纷飞上天上,将你的愿望带到天上的神明身旁,说与神明听,神明便会帮你实现这个愿望。”

一听计烟箩说起商奉灵,曾靖霖便面红耳赤,一颗心噗噗直跳,小心问道:“计姐姐,有个疑问我一直想问你,可是却没有机会……那便是你跟商大哥之间,到底怎么会认识的?”

一想起商奉灵,计烟箩眼中便绽放出无限柔情,道:“他那次身受重伤,独自一人走到神坛小屋里,是我将他救下,这才相识……”想起跟商奉灵相处的那段日子,计烟箩双颊不自觉地便泛起绯红,语气中满怀着深情,道:“我一辈子呆在神坛,没有离过大漠一步。是商大哥跟我讲了许多外面的事情,是他教了我许多不曾接触过的东西,也是他教了许多道理,让我生平第一次心里生出一种情窦萌芽的感觉……”计烟箩生长在北方鲜卑,虽有一半汉人血统,却不像南方汉家女子一般含蓄委婉,羞于启齿感情之事。她拿起桌上的一只纸鸢,咧嘴轻笑道:“虽然我已被大王、祝官当做弃子,交予禁军,关在这刑明塔内,在劫难逃,但我却一点也不害怕。因为只要一折起商大哥教予我的纸鸢,我心里便会升起一种感觉,好似商大哥就在我的身旁,让我感到无限的安心。”她看着手上的纸鸢,眼里闪射出一股坚定的心念:“我心里相信,只要……只要折满一千只纸鸢,商大哥便会真的出现,踏着清风,披着斗篷,闯入塔内,将我救走……”

原来她心中一直深信着纸鸢会帮她实现愿望,而她的愿望便是商奉灵现身于此将她救出。无怪乎值此生死之际,她竟一点担忧之色也无,相反眼中却是充满了曾靖霖难解的想与期待。曾靖霖此时算是彻底明白了计烟箩对商奉灵的心意感情,不由晴天霹雳,心如死灰,一时接受不来,呆立当场。计烟箩见他神色古怪,不由关切问道:“曾兄弟,你怎么了?”

曾靖霖内心酸楚,喉咙哽咽道:“没……没事……”他颤抖着身子,微微定神,又道:“商大哥是个极好极好的人,我只是……只是替计姐姐感到高兴……”

“是啊,虽然他表面冰冷,但是他内心其实深藏着对每一个人的关切。”计烟箩一想到商奉灵的好,内心就不自觉地泛起一阵暖意。她又惦念了商奉灵一会儿,这才想起曾靖霖有几句“肺腑之言”尚未说出,不由问道:“曾兄弟,刚才你说你有几句肺腑之言要对我说,却是什么?”

既然计烟箩对他无心,只对商奉灵有情,此时此刻,曾靖霖又怎好将自己对她的衷肠说与她听?他忙道:“没有没有……我只是……我只是想说,我一直把计姐姐当做亲姐姐一样看待,我……我实在是不愿见计姐姐就此命丧坏人手上……”他心乱如麻,越说越是语无伦次,“计姐姐,你放心,就算你喜欢商大哥……我也还是会继续想着一切办法,把你救出来的……”

计烟箩见他说得诚恳,脸上一剪眉黯发自内心,心中不由升起一阵感动,道:“曾兄弟……没想到你对我这么好,真是多谢你啦……”曾靖霖强做欢笑,计烟箩看着她,道:“如果……如果你不介意我是个将死之人的话,那么,你就真把我当做是你的姐姐吧。我也把你当做是我的弟弟。”

曾靖霖忙道:“怎会介意?我求之不得呢!”

计烟箩伸手抚摸起曾靖霖的脸颊,安慰他道:“小霖儿,你放心,只要你计姐姐我将纸鸢折到了第一千只,这些纸鸢便会纷纷飞向天空,将你的商大哥带来救我啦!”她此时已把曾靖霖当做弟弟一样看待,是以对他的称呼也从“曾兄弟”换为“小霖儿”了。

曾靖霖将脸埋在计烟箩手上,脸上泪珠不住簌簌而落。他见计烟箩现在内心抱有希望,虽然梦幻,但却令她在此情此景之中感受到无与伦比的欢乐,却也不忍破坏她的心情。

“是……是啊,商大哥那么厉害,一定会过来,将你从这里救走的。”他赶忙将泪水抹去,看着计烟箩点头咧嘴微笑:“计姐姐,我……我现在能为你做些什么吗?”

计烟箩温柔一笑,又拿起一张小纸片,轻轻折起,道:“要不,小霖儿,你就帮我数数看,我已经折了多少纸鸢了,可好?”

“好!好!”曾靖霖点了点头,在床沿坐下,拿起桌上的那叠纸鸢,开始一只一只的数了起来。他内心苦涩,脸上堆满说不出的凄凉。窗格外微光斑驳,射在计烟箩的身上,曾靖霖看着她巧手翻折,一脸认真,心头泛起一股不知是惆怅,还是哀伤的情感。此时塔内寂静,沙沙细响。只听得到曾靖霖细细数道:“一……二……三……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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