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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服红丸天子暴毙 挟少主西李弄权

直到五更时分,光宗犹不能寝,一众宫女小心服侍,丝毫不敢怠慢。天子亢奋低呼,忽然周身一挺,继而软将下去,匐于床头,声息全无,众宫女大惊,连声急呼:“陛下!陛下!”

这一嚷嚷,可是惊动了西李,忙唤了李进忠,裹衣而出,众宫女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见到西李,尽皆衣衫不整地跪伏于两侧,战战兢兢,涕不成声。

“陛下,陛下。”西李疾步来到龙床前,轻唤两声,见无动静,又伸出手指,轻探鼻息。这一探,只惊得她神色大变,连连退步,一时六神无主,不知如何是好,连声催促道:“快!快着人通知文武百官,皇上驾崩了!”

“娘娘且慢!”那李进忠从旁阻止,又吩咐几个小太监将侍寝宫女关押看守起来,待走干净之后才躬身唱道:“奴才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娘娘的机会来了。”

西李疑道:“大胆的奴才!陛下驾崩,你又何出此言?”

李进忠忙跪伏道:“娘娘恕罪,容奴才斗胆禀告,陛下驾崩,娘娘贵妃之名却未定,倘若此时宣告文武百官,届时少主继位,娘娘将以何身份自居?”

“哼!”西李不屑道,“我是皇长子的养母,其生母王才人早已亡故,我便如同他的亲身母亲,自然是太后了。”

李进忠道:“按理应当如此,但恐事与愿违啊。请娘娘想一想那郑贵妃,当以她为鉴,请娘娘三思。”

李进忠言罢,西李细细想来,思索半晌,才道:“你说的有点道理,百官着实可恶,动辄参与内廷之事,简直是胆大妄为,起来回话。”

“谢娘娘。”李进忠爬起来,躬身笑道,“娘娘,少主尚幼,又对娘娘百般依赖,何不将少主藏于宫中,以此为挟,勒令百官尊娘娘为皇太后,国不可一日无君,百官投鼠忌器,不得不同意,到时名分已定,娘娘再以母后之尊,垂帘听政。等到时机成熟之时,效仿武皇,来个乾纲独断,亦非不可也。”

西李闻言,心中乱跳,左右踱步,思索良久,担心道:“万一百官不肯罢休,誓死周旋,如之奈何?”

李进忠道:“娘娘尽可放心,众臣皆以首辅方从哲马首是瞻,然方从哲遇事多虚而委蛇,为求息事宁人,定会从中打圆,娘娘只管闭门拒入,态度坚决,他必会答应,到时娘娘以辅佐少主为由,不怕他不答应。”

“嗯。”西李点头问道,“这般说来,着实可行?”

李进忠躬身礼道:“请娘娘定夺。”

西李颔首道:“我与少主有恩,他定不负我,你着人通告百官,然后让人在宫门阻拦。”言罢,才唤出内侍,吩咐放声痛哭,她却急忙退入了西暖阁。

众臣听到天子晏驾,皆不以为奇,彼此窃窃私语,均言崔文升、李可灼之过,首辅方从哲默不作声。给事中杨涟、御史左光斗大为恼火,怒道:“天子晏驾,尔等不进宫吊唁,何故在此窃窃私语?且国本未定,我等更应恭请皇长子继位。”

周嘉谟等诸臣虑道:“皇长子无嫡母,生母已故,势孤孑甚,可将其托付于李选侍。”杨涟阻止道:“天子怎可托于妇人?且选侍昨日在先帝召对群臣时,未召强入,强推才肯退去,岂是托付幼主之人?请亟见储皇,即呼万岁,拥出乾清宫,暂居慈庆宫。”

尔后又着人备好撵车,督促群臣一齐前往乾清宫,行至乾清门,突遇内宦持梃阻拦,不许入内。杨涟大骂道:“狗奴才!皇帝召我等。今已晏驾,尔等不听入,意欲何为?”说完,便挥手挡开枪梃,众臣一拥而入,拜倒在地,洋哭一番,却发现太子并未守灵,心中暗暗吃惊。

众臣哭灵完毕,杨涟向左右宦官问道:“陛下驾崩,皇长子为何不守灵。”宦官们不敢做声,唯司礼秉笔太监王安目示西暖阁,杨涟当即会意,转身对方从哲耳语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储君被困西暖阁,请首辅大人定夺!”

方从哲皱眉道:“西暖阁乃属内室,我等不便入内,为今只有跪请面见储君。”于是,率众臣朝西暖阁跪拜,齐呼:“臣等恭请皇长子继承大统!”

且说西李见状,心中生惧,六神无主,唤了李进忠近前,惊慌问道:“朝臣跪求面见少主,如之奈何?”李进忠安慰道:“娘娘莫怕,奴才前去与他们交涉。”

李进忠步出西暖阁,行至大殿,清嗓笑道:“首辅大人,少主依母,不敢相见,非要随母。。”方从哲道:“当朝无此先例也!”李进忠又道:“为今只有封李娘娘为皇太后,往后随王伴驾。。”

“住口!”未等李进忠言毕,杨涟挥拳怒道,“大胆的奴才!尔欲挟皇长子自重乎?”李进忠未曾想到如此,惊慌之下,忙向方从哲说道:“请首辅大人见谅,除此之外,别无他法。”方从哲拦下杨涟,只与李进忠好言交涉,杨涟又以目示王安,王安随即上前道:“小李子,咱家同你一起面见少主,少主必不畏我。”

王安位高权重,又是皇长子伴读,李进忠见到他,心中生惧,忙躬身让礼,二人一同进了西暖阁,王安见到西李,假意劝道:“众臣只求面见少主,由老奴相伴,面见完毕即可送回。”西李不允,王安则直接拉起皇长子向外走,李进忠不敢阻拦。

朝臣见到皇长子,将其扶于天子灵前,跪请继承大统,山呼万岁,皇长子畏道:“不敢当,不敢当。”西李见状,忙吩咐李进忠带领左右宦官前去抢回少主,杨涟见势不妙,当即与众臣将皇长子拥入备好的撵车,护驾退出乾清宫。宦官们紧追上来拖住轿子,李进忠大声嚷道:“拉少主何往?少主年少畏人。”杨涟大声斥道:“殿下群臣之主,四海九州莫非臣子,复畏何人?”遂喝退一众宦官,将皇长子拥至文华殿,群臣行了东宫典礼,太子之名已定,又请于九月初六登基。

礼毕,奉驾入慈庆宫,刘一燝奏道:“殿下暂居此,俟选侍出宫后,乃归乾清宫。”顾命大臣周嘉谟奏道:“殿下之身,社稷之托,出入不易轻脱。大小殓,朝暮临,须臣等到了一同前去。”待皇长子颔首同意后,遂将少主托付于王安。

群臣告退,复至文华殿,议论登基日期,御史左光斗请改于九月初三,太仆少卿徐养亮请改于即日午时,杨涟道:“朝内又无嫡庶之争。先帝因何而驾崩?尚且尸骨未寒,服丧临朝,非礼也。”周嘉谟道:“早日登基,则人心安。”杨涟又道:“安与不安,不在登极早暮。处之得宜,丧后再朝又有何惧?”最后依旧议定为九月初六登基,出了文华殿,左光斗与徐养亮十分极为恼火,阻住杨涟,唾其面,责道:“事脱不济,汝死,肉足食乎!”

西李见皇长子被朝臣拥走,既怒又怕,惊慌不已,李进忠又进言道:“娘娘莫惊,天子即位,必在乾清宫,娘娘赖在宫中不出,只道将娘娘封为皇太后再离去。少主心系娘娘,必能如请,朝臣亦无可奈何。”西李闻听,心中略喜,稍加思索,吩咐道:“立即去办!”

朝臣闻言,尽皆愤然,周嘉谟、左光斗各上疏,奏请李选侍移宫,并限其在九月六日前必须移出乾清宫,迁居哕鸾宫。西李依李进忠之计,必欲皇长子同居,左光斗上疏:“内廷之乾清宫,同外庭之皇极殿,唯天子与皇后可共居。其他嫔妃依次进御,却不可久住,一为避嫌,亦为尊卑。李选侍既非嫡母,又非生母,俨然居于正宫,而殿下却退居慈庆宫,不能守祭席,行大礼,名分有别乎?李选待于先皇无劝导之德,于殿下无养育之恩,岂可托天子?殿下年已十六,内有忠正之老臣相辅,外有公卿相辅,何愁无人,何需怀中哺乳?况且圣智初开,正应不见女色,何必托与妇女之手?如今不及早决断,借抚养为名,行专权之实。武氏之祸再现,将有不忍之祸。”

西李大怒,着人宣召左光斗,欲严加责罚,左光斗道:“我乃天子所命,非天子,盖不奉!”西李又遣李进忠召太子入乾清宫议事,被杨涟所阻,道:“殿下在东宫为太子,今则为皇帝,选侍安得召?且上已十六岁,他日不再依赖选侍时,尔等置身何地?”李进忠无言以对,悻悻离去,然而心中对杨涟已是恨之入骨。

时至九月初五,太子登基大典将近,而西李仍居乾清宫,并言要延长移宫期限,杨涟心如火烧,当即联络群臣,齐聚慈庆宫前,请首辅方从哲奏请太子下诏,驱逐西李移宫,然而方从哲畏事,拖道:“迟亦无害!”杨涟争道:“昨以皇长子就太子宫犹可,明日为天子,反居于慈庆宫,岂能不让宫人生疑?”方从哲道:“李选侍亦顾命中人,力驱之,非礼也。”杨涟斥道:“诸臣受顾命于先帝,先帝自欲先顾其子,何尝先顾其嬖媵?请选侍于九庙前质之,尔等欲改食李家俸禄?能杀我则已,否则今日不移,宁死不退。”刘一燝与周嘉谟在御前大声相助,辞色俱厉,以致惊动了太子。太子闻听群臣欲强驱西李移宫,心中不忍,遂遣人斥退,杨涟却继续抗辩道:“选侍阳托保护之名,阴图专擅之实,宫必不可不移。臣言之在今日,殿下行之在今日,诸大臣赞决之,亦惟今日。”并与左光斗等人坚持乞请太子下诏,驱遣李选侍即日移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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