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先君:故去的父亲
正文:
这些时日,朝堂有些人心惶惶,江德宴请了几次司马頔,催司马頔催促的越发的紧了。
江德素来与上官走得亲近,如今寻司马頔也不过是在上官势力万一颓落时能再有个荫庇,司马頔苦笑,难道找自己就能寻到荫庇了?只不过是如此直接去寻霍光,那么野心就是昭昭然,不得不让人说有所图谋,最后两头不讨好罢了。
“君长,太常有请!”小卒史一脸的无奈看着司马頔,看着他那满是不耐烦的神情自己是直冒冷汗。
司马頔“啪”的合上竹简,“汝与君长说,己身此时有事在忙,等晚些再与君长相见!”
卒史连连点头,却没有走的意思,颤抖着从袖中掏出一片由布帛包裹竹简,“这,这是太常托仆转交给君长的!”
司马頔有些心烦意乱,没好气的拿过竹简,刚刚打开却脸色刷白,大惊失色,眼皮上下扫动看着眼前的人,“汝,看过没有?”
许是司马頔的语气实在太过严肃,惊吓的卒史赶忙拜倒,“太常交给的事物,仆不敢私看。”
司马頔将信将疑的将竹简小心收回揣进了怀中,更加心烦了些,挥挥手示意卒史,“汝且下去,照我刚才所说回报就行!”
“唯!”卒史不敢耽搁轻唱一声唯就赶紧退了下去。
无力靠在凭几上,司马頔颤抖着掏出竹简,“湘楚荆南,不负先生之愿”
这愿自然是天下皆知的愿想,只是牵扯到这些地方那便已经是司马頔的一个野心了,江德竟然知道这些最近的动作,看来不仅是这个太史府,甚至司马府门口都有他的眼线!
司马頔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去见江德,这番如果他上告皇上,别说是野心,就是这小小愿想都再难以实现,而司马頔恐怕也会付出生命的代价!
此时的江德还是那样的温文尔雅慈眉善目,站在府门口等着司马頔,显得不骄也不躁。
“君长!”
江德扶住急切的司马頔,露出一个优雅的笑容,“先生不必多礼!”
“君长,仆不明白..”
“德敬仰司马公许久,先生之愿未必不是德之愿!”
司马頔眼眸半阖,许久才抬起头,下定了很大的决心般,“君长找寻頔..”
“吾不过是想活得安稳..”
“臣定保君长无虞!”司马頔紧握双拳单膝跪伏下去..
司马頔答应了江德,暂保一时无虞,日子还是要一点点度过,只是这时间在司马頔眼中越发的紧了,他只希望能够早些完成心中大业,到时就是全天下都知道了他的谋算又如何!
对于东方子琪,他的妻,司马頔也有一个未完之业..
“子之于归,皇驳其马。
新结其缡,九十其仪。”
女子嫁入夫家被真正纳入宗族之门却还要三月庙见始成妇。
对于祭奉先祖之事东方显然比司马頔来得还要兴奋,早早的就在做准备,司马頔看着她那兴奋劲儿也不忍心打击她,他的先祖么?可惜呀..
一转眼已经到了入秋时节,放眼望去真是金黄一片,在这赤黄的黄土地上,多少人喜气洋洋,多少人拾穗哀叹,为这片土地蒙上了一层别样的气息。
马车里的东方只有兴奋与激动,冷风刺骨时整个身子缩进衣袖里,看到这片土地倾洒汗水的人除了新奇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
只是马车行到夏阳却并未进高门,反而是调转了车头向另外一处进发。
东方拧着眉头有些不解,虽然自己初嫁司马家,可是司马家的庙堂在哪里她还是知道的,小时候阿翁也曾向她说过司马叔父家中的一些事情。
比如司马家是这黄河边上养育的一班淳朴的家族,是夏阳的望族,很早便在高门定居下来。
比如司马家自古就有家训,对待家中子弟都是极为严苛,训诫子弟,德行为重,勤而好学,不可有小人之为,不可有成罪之行,虽为望族亦不可有奢靡之气也。
再比如..那一年,司马叔父扶妻之棺回乡埋葬却终被族人挡在高门之外的事情,说起那时父亲也是黯然神伤,身残处秽不能入宗庙之堂是司马叔父一生无解的结..
“君,这是为何?”东方拽着丈夫的衣袖有些不明白。
司马頔轻笑为她将额前碎发整理到脑后,“我想带汝去见见考妣,他们一直在等着呢!”
听到司马頔如此言东方才放下一颗悬着的心来,环住丈夫将脑袋贴到他的胸口。
只是司马頔看着马车外的景色一点点的后退,看着夕阳渐渐西陲,心中凄然,“至于高门,我们不去了..”
“为什么!”东方子琪“唰”的一声抬起脑袋,一脸严肃的看着丈夫,不肯带她祭拜先祖可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是对她的不认可么?
司马頔安抚的轻抚她的头,“只是因为,頔的先祖只有考妣了..”
司马頔回京那年秋,也是这个时节,他十年之后又一次来到这里,族人之中已没有多少人还记得他了。
族人中阿伯认清了他是谁之后婆娑了双眼,司马家流落在外的两个子孙,十年没有归来让他愧对列祖。
拉扯着司马頔的手要招呼全族的人相认,只是司马頔却只言未有,倒身便拜。
“小子今日归来便是恳求伯父将小子族中除名!”
他的话如霹雳一般,将阿伯惊吓的险些站立不稳,然后就更加是老泪纵横抱住了司马頔,“郎这是在为当年之事吗?郎还在记恨啊!”当年之事他也曾极力反对,只不过那时自己终不过是后辈子弟,不过是子长的族兄,上面还有叔伯主持着大局。
司马頔一声苦笑摇头,当年之事他也知道家族的苦衷,父亲不曾怨过,他亦不怨。只是如今这名非除不可啊!
“小子将要回长安替父修书!小子生性鲁莽,将来出入宫闱不知会惹下什么祸乱,切勿因为小子毁了司马家几百年基业。”
“伯父,小子可以不入庙堂,但是如果因为小子而毁族,那小子才是真正的不孝!”
“族,是啥,是根啊!”阿伯哭得捶胸顿足,自古因为怕被牵连而将在朝为官的子弟除名的家族也不在少数,只是,面对眼前的人如何才能狠下心来!
司马頔缓缓扭过头去,在这里就能远远看见那远处的山丘,面朝着缓缓流淌的黄河之水在向这里遥望。
“小子还有考妣,以后回乡祭拜,有先君就够了..”
那一次便是司马頔最后一次走进自家庙堂,对着先祖最后的一次祭拜,从此夏阳司马家族中再没有司马頔这个名字..
听着司马頔的诉说,东方泪眼盈盈。为了一部书,司马家实在牺牲太多,那是怎样一种厚重怎样的一种沉痛,厚重到司马頔不惜牺牲了全部,沉痛到沁入骨髓的哀凉。
司马頔最后轻轻抚摸着东方的面颊,面带抱歉的笑意,“对不起啊,不想连累汝的..”
想不到东方将司马环的更紧了些,哭得也更凶了,“妾不怕!”
秋雨微寒之中,司马頔伫立在父母坟茔之前,就是那样,静静的..
旷渺的时间中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手牵着手,“阿翁阿翁,苍天有灵么?”
“哦?頔儿觉得呢?”
..
“阿翁,苍天无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