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六年的时光一晃而逝，虽然还是有点儿稚气未脱，可是，孩子们终于都长成了真正的大人啦！就连年龄较小的满花，都已是二十岁的大姑娘啦！
她头上戴着粉色的头巾，上身穿着红里透白的褂子，浅灰色的裤子，一双绣花布鞋。
山村的大姑娘大都有许多矜持，平时除了去田里劳作外，几乎很少出门。待在家里帮父母做家务，比如烧水，做饭啊，洗涤衣物啊等，再就是学做针线活儿，有的还学剪纸。
两个哥哥都各自娶了媳妇，而由于满花还未出嫁，她还是大部分地担着照顾二位老人的担子，当然哥哥嫂嫂们也不是全然不顾，只是，有的时候他们确实也忙不过来啊！家里的那些田地大都分给两位哥哥啦！他们忙里忙外地过着山里人最简单最普通的生活。平常，满花和二老一有需要，哥俩还是能尽可能的满足。
看到两个儿子业已成家，他们的妈妈爸爸心里有说不出的喜悦。二老暗自得意着：我们这大半辈子已经入土了，好在两个儿子已经成家了，这样也算对先人有个交代了。
不过，二老还有一个心结，那就是满花的事儿了。他们还没有给满花找到一户好人家。毕竟，满花的年龄也确实不小了。
在那时的山村里，一般女孩子在十八岁左右就出嫁了，到满花这个年龄，大概就有了小孩子，都是做妈妈的人了。而满花之所以还没有嫁人，是因为她的妈妈爸爸是想等把满朝，满辉这两个儿子的“事情”给过了，再着落满花的“事情”，毕竟，在结婚的事儿上，年少的就不该排在年长的前面啊！
至于俊珍家里的情况呢，也与满花家的相似。俊兰，俊慧，都已经嫁人啦！俊兰嫁给了纯明，这也不算远。至于俊慧嘛，她嫁得确实有点儿远了，去小寨乡那边了。而与满花家不同的是，比俊真小两岁的俊香也嫁人啦！她嫁给了县城一位鞋匠的儿子……
说起来也是，俊珍的爸爸是这样想的：女孩子家的，迟早都要出嫁，那还不如连着把三个女儿都“打发”了，也好给俊珍娶媳妇腾出地方来。再者，俊珍家的经济情况本来就是不怎么乐观，也就不多的几间房子。作为唯一的长辈，俊珍爸爸也想让孩子们今早有个着落，这样等自己到了天国那边见到了俊珍妈妈，也好给她有个交代。而现在就家里就剩下俊珍的“事儿”了，俊珍爸爸为此很是头疼：虽然三个女儿的出嫁自己也拿到了一些钱，家里的几间房子也进行了翻修……似乎一切准备工作就绪，就等儿媳妇入门啦！可遗憾的是，俊珍爸爸中意的儿媳妇却不肯嫁过来，因为人家的大人嫌弃俊珍没上过几年学，人家的姑娘至少还混了个小学毕业啊！而且那么早就失去了母亲，是一个缺少母爱的孩子，担心他的心理发育会有问题……俊珍爸爸对此也是无奈啊！毕竟，人家嫌弃的那些都是不争的事实啊！
就这样，俊珍的婚事就被一天接一天地耽搁下去了。
………………
天气虽然还是有点儿冷，但比起那白雪皑皑的严冬来可就暖和多了。没多久，就到了夏天。
岷县的夏天不是太热，而且气候相对湿润。满山遍野都是一片翠绿，山田里，庄家正长得旺盛。山坡上，还有红艳艳的草莓，许多村民都提着竹筐去采摘。
盛夏的一天，满花的哥哥嫂嫂准备第二天去旋窝沟游玩。他们的爸爸让他们也带上满花。
“忙了好几个月，终于有空出去透透气啦！”满花的大嫂对这次出游有点儿迫不及待了。
“就是，我们得赶紧把那几件体面的衣服给洗净了，等着明天穿！”二嫂也是。
“唉，要是就咱们两家子四个人，还算不错，加上满花，一共就五个人了，这是个单数，可不怎么和谐啊！”满辉感叹道。
“小的时候我们不是和俊珍他们一起去过一次那个漩涡沟吗？”满朝这么反问道。
“是啊！那次咱们几个男孩子还在那儿的水沟里摸鱼呢！我的鞋子还差一点儿被沟里的水给冲走，幸亏俊珍反应及时，快速抓住了我那只掉在水里的鞋子……”满辉饶有兴致地回味着那些童年的往事。
“要不这次咱也把俊珍叫上一块儿去，这样我们一共就六个人了，也算吉利啊！”
“对，反正他们家里就只有他和他爸爸两个人了，也没什么人找他玩，他也挺孤单的……”
突然满花闯进屋子里，似乎有点儿喘不过起来的样子，但他还是大声说：“好消息……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啊？慢点儿说，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冒冒失失，成何体统！”满朝责备道。
这时满花有点儿脸红，她略微低下头说：“我刚去问了俊珍，要他明天陪我们一块儿去漩窝沟，俊珍也问了他爸爸，他爸爸也同意让他去了”。
“你个鬼丫头，咱们还真想到一块儿去了，我和大哥正商量着去找俊珍呢！没想到你就来了一个捷足先登”。满辉按讷不住地说。
………………
第二天，天下着毛毛细雨，一大早，他们六个人就打着雨伞来到了旋窝沟。伫立在蒙蒙细雨中，远远望去，烟雾弥漫着山头，天空黑沉沉的，云层很低，感觉伸手可触。雨越下越大，他们挽起裤管，相互搀扶着，往旋窝沟深处走去。据说当年红军经过腊子口，就是沿着这条沟进入岷县境内的。电影《长征》在这里拍摄过。沟里零零星星住着几户藏族牧民。两边山坡上全是茂密的森林，沟里有一股小溪在缓缓流淌，小溪的两旁是牧民的牛羊。它们正安详地吃着那嫩绿的小草。大约一个多小时后他们从沟里走出来了，这个时候雨也停了，太阳也露来了，天空豁然开朗了好多。山在太阳的照耀下显得更加翠绿了。
“哇！好美的漩窝沟，这儿的空气真清爽！”满花的二嫂感叹道。
“可不是吗，看来我们真的是不需此行啊！”大嫂也有同感。
“俊珍啊！好景配佳人！你看，我和我哥哥都已经脱光啦，你的几个姐妹们也是，就剩你一个人啦！”满辉笑着对俊珍说。
“对呀！怎么样，有意中人了吗？要不我们给你参谋参谋吧！”满朝接着满辉的话继续说着。
站在旁边不远处的满花听到这些话后心里痒痒的，也说不出到底是为什么。总之是一种十分微妙的感觉。
“当然没有了，再说，就是有了又能怎样，不还得听我爸爸的‘安排’，他说行就行，他说不行，我就不敢反抗了……”和他的爸爸一样，成长在大山深处的俊珍也深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种婚姻观的影响。
“看你说的，咱们国家这不正在搞改革开放嘛，我想我们的思想应该解放解放了”平时喜欢听广播的满辉如是说。
“就是，就是，依我看，这婚姻大事还是孩子们自己做主才是啊！我反对父母包办婚姻！”同在一旁的二嫂有些愤愤不平。
“我知道，有一个人好像一直在等你……”满朝开始打起了哑谜。
“谁呀！”俊珍焦急地问道。
满辉似乎听懂了哥哥的意思，他俩是想乘这个机会把他们的亲妹妹满花给“推出去”啊！
于是，满辉又来了一句：“这个人嘛，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两位嫂嫂莞尔一笑，心里若有所悟。
俊珍的目光迅速扫视了一下四周，最终他将目光停留在了正在不远处弯着腰，低着头采野花的满花身上，其他几个人也将目光投向了同一个地方。
“其实，我和哥哥早就想让你做我俩的妹夫啦！你看，咱们两家的境况大体相似，咱们又一起从小玩到大，现在要是真正成为一家人，那该多好哇！”满辉情不自禁地说。
“还记得那次跳巴当舞，你一个不小心把人家的脚踩了，最后又一路背着人家回去的事儿吗？我估计，从那个时候开始，这丫头心中就有你了”满朝又加了一把火。
“也许这就是天意吧，其实这段时间我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比如说这次要不是满花去我家叫我，我还不一定来这漩窝沟呢！”俊珍有点儿腼腆地说。
“不过，我就是担心我爸爸还有你们的妈妈爸爸会不同意这事儿”俊珍又有点儿疑惑地说。
“这个问题很好解决，我妈妈爸爸那里我和哥哥两个人去说，至于你爸爸那边，你去好好给他讲讲你的想法，他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我相信他会同意的。最后让他找个媒人到我家来说媒……也就是走个过程是了”满辉这么规划着。
“那好吧，就让咱们向着同一个方向前进！”俊珍有点儿兴奋不已。
结束这次漩窝沟之游并回到家里后，他们就展开了行动。
俊珍向他爸爸表明了心思“我喜欢满花已经好长时间了，我看得出，她对我也有意思，现在我的姐妹们都已出嫁，整个院子空空的，只剩我和你两个人，我也老大不小了，所以我想尽快把满花娶进门，这样，就有我和她两人照顾您了……”俊珍的说法合情合理，听着他的话，他爸爸陷入了沉思。
“儿啊，按理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可你现在都二十六的人了，还没有成家，我这个做父亲的真的有愧于你。你妈妈走得早，这么多年，我也没有给你创造下多么好的条件……”俊珍爸爸又陷入了自责之中。
“您千万不要这么说，我一点儿都不怪你，因为你们那一代过得也不容易，咱家的这种境况从根本上看，是一个历史的原因，而不是某个人的原因……”。虽然只念到小学三年级，可俊珍说起话来可真是条条是道，句句入理。
“我和你妈妈当时就属于包办婚姻，如果按传统，你的婚姻也应该由我来包办，但我听说这些年对包办婚姻的批判声不绝于耳，再者，你们这一代与我们那个时候确实不一样了，所以这次我也来个‘与时俱进’，我完全支持你的想法，不过，咱还得走走形式，这几天我就找个媒婆去满花家里给你说媒……”
“爸爸真好，谢谢爸爸啦！”爸爸的表态，使俊珍心里乐开了花。
………………
满花家里这边，满朝和满辉也尽力做妈妈爸爸的工作。其实，这个工作也不算多难，因为满花妈妈对俊珍一向都比较满意。
“妈妈爸爸，你们看我和哥哥两个人都已经成家了，现在咱们家就剩妹妹的‘事儿’啦！我不知道你们准备怎么‘安排’她呢？”这天吃晚饭的时候满辉开口问。
满花也坐在一边，不过她不动声色，有点儿沉默。
“是该给她找个婆家了，不过我还是没有看上合适的人家啊！”满花爸爸有点儿失落地放下了碗筷。
“看你说的，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合适’的供你选择呢？再说了，这个‘合适’也不是绝对的，而是相对的，差不多就可以了嘛，何必那么苛求？对于生活，‘凑合’二字也蛮有哲理的啊！”满花妈妈也放下了碗筷这么感慨地说。
“我倒有一人选”满花妈妈接着说。
“谁呀？”满辉焦急地问道。
“这个人就是俊珍！”妈妈有点儿得意地说。
“太好啦！你跟我们想到一块儿去了。”满辉激动地说。
“嗯！俊珍这孩子还行……”满花爸爸接着说。
听了这些话，满花的脸上突然红了许多，她非常想说话，但就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唉！俊珍这孩子也够可怜的了，那么小就没了妈妈，念书走出我们这山沟的梦想也被那些无情的现实击得粉碎……”满花妈妈感慨万分。
“好吧！既然这样，对这个事儿，我并不反对，就看咱们的花儿她自己怎么想了”满花爸爸这个弯儿转的倒挺快的。
“花儿，快跟我们大家说说，你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满花妈妈看着女儿说。
“我……我……”不知怎么的，满花有点儿语无伦次，脸也变得更红了。
“她还用说，我早就看出来了，她恨不得现在就把自己给嫁过去……”满辉的话似乎使满花害羞到了极点，她放下碗筷拔腿就跑出了屋里。
“你看，你看，她害羞了”满朝笑着说。
两个嫂嫂也笑了。就在这时，有位年龄大概与满花妈妈相仿的中年妇女进了屋。
“哟！这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快请坐”满花妈妈招呼道。
满花的二嫂立刻起身给这位妇女让了座位，“阿姨您来得可真是时候，再晚点而我们就结束晚饭了。我去取碗筷，让阿姨吃点儿。”二嫂这么说。
“不用了，不用了，我们家已经吃过晚饭了”中年妇女连忙阻止道。
“吃点嘛，您又不常来我家啊！”满朝劝说着。
“不吃就是不吃，你们就不要劝我了……”看来她真的是不吃了。
“哦！你看我这记性，您是我们村有名的媒婆，长时间忙着成就年轻人的美事儿，不常来我们家也是正常的。我和弟弟的事儿您确实废了不少劲，我想再次谢谢您了！”满朝的话刚说完，两位嫂嫂就笑了，其他人也跟着笑了。
这个中年妇女就是俊珍小时候的好友轩辕的妈妈。她们家境况比俊珍，满花两家要好得多。村里没有几个孩子能把念书的路走的较为完整的，但轩辕就是那不多的几个较完整的孩子中的一个。这年，轩辕已在甘肃省公安厅交通警察总队就任中队长一职啦！
“千万别这么说，能成人美事，是我莫大的荣幸，哪来的谢谢啊！”轩辕妈妈说。
“那你这次来我们家又有啥事儿呢？该不会又是来‘牵红线’的吧！”满花妈妈好奇地问道。
“哈哈哈！你猜对了。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是这次来是受俊珍爸爸之托给俊珍说媒的。俊珍想把你们家满花娶过去。他爸爸让我来问问你们大人还有满花本人的意思……”轩辕妈妈有点儿迟疑地说。
因为她担心自己成不了这门亲事，回去没法给俊珍爸爸交代啊！在来之前，她给俊珍爸爸立下了军令状：放心吧，保证完成任务，你就等着准备婚礼吧！
“啊！那你来得可是巧上加巧啦！我们刚刚还正说着把满花嫁给俊珍的事儿呢！”俊珍爸爸惊讶地说。
这时满朝满辉二人偷着笑了。
“是吗，那满花去哪儿了，怎么没看见她，我要亲自问问她……”轩辕妈妈心里又多了一份把握。
“哦！她刚刚有点儿害羞，出去了，我这就去叫她”大嫂的反应就是及时。
于是大嫂就去满花住的屋里找到了她，“快点儿，家里来客人了，点名要见你啊！”
“嗯！快走吧！”满花还是那么听话。
“呀！这可真是女大十八变啊！你看这姑娘长的多标致啊！”轩辕妈妈见到梳着马尾辫，扎着红头花的满花时赞叹道。
“阿姨叫我到底有啥事儿呀？”虽然满花大概猜到了轩辕妈妈的来意，但她还是这么矜持地问着。
“天也不早了，我得抓紧时间回去了，我现在就长话短说吧！”轩辕妈妈确实有点儿急。
“嗯嗯！”满花连连点着头。
“是这么回事，咱们村那个俊珍看上你了，他爸爸让我来给他说媒，你愿不愿意嫁给俊珍呢？”
满花地下了头，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是心跳得比平时快了许多。
“快点啊！愿意还是不愿意，你给个话嘛！我也好回去交差啊！”轩辕妈妈更有点儿着急了。
“我愿意！”满花低声说。
“哇！我们可能又要吃喜糖喽”满辉尖叫道。
“太好啦！我就知道你愿意，接下来就要看你爸妈的了”轩辕妈妈的担心终于减轻了许多。
“哎！人家女孩子都说愿意了，你们做大人的就支持一下吧，答应这门婚事好吗？”轩辕妈妈满怀期望地对满花的妈妈爸爸说。
“就按孩子们的意思办吧！反正我等这一天都等好久了。”满花妈妈点着头。
“我祝孩子们幸福！”满花爸爸笑得露出了大门牙。
………………
这下，满花，俊珍这两家的左邻右舍，还有他们的请朋好友可高兴了。可能是他们也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吧！
两家人约定：今年农历五月二十，也就是农历五月十七二郎山花儿会后的第三天举办满花和俊珍的婚事。
这样，大家既有充足的时间准备婚礼，有可以在婚礼前去看花儿会，的确很妥当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