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你，你觉得炼气和炼体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昏暗天光下，猴子转过身来看向眼前少年。
陈朔侧着脑袋，想着自己这些日子来炼体给自己身体带来的变化，和之前炼气的效果，他蹙起眉头。
猴子也不催促，眉宇间竟带着难得的耐心。
也不知过去多久，这处空间里响起少年稚嫩的声音。
“和世界的关系……最大的区别，在于它们同世界的关系。”
没有什么迟疑，少年声音平静传来，倒是让猴子挑了挑眉头，心里感慨着，资质是差了点，但这份悟性……啧啧，不愧是她寻找来的啊。
对于拥有理性思维，同时善于归纳总结的少年来说，得出这样的结论并不觉得自己很牛，反而有点疑惑。他只是隐约猜到了这样的结果，但并不清楚具体的东西。
“炼体，其实便是将天地灵气化入身体内，炼到极致，肉身就是独立世界，自有造化；而炼气，讲究的是天人合一，天地灵气化为己用，最终让自己成为一方天地的主宰，修炼到极处，便是参悟大道，化天道为己用。简而言之，一个是明争，一个是暗夺。”
说到这里，猴子笑了笑。
“人族没有崛起之前，炼体几乎是三界中唯一的修行法门，那时候六道轮回刚刚建立起来，冥界也没什么像样的鬼，那些个称得上号的鬼神，也大都跟那些先天神祇有些关系。听说那是妖族的鼎盛时代，先天灵气最充足的时候，也是妖族功法百家齐放之时，但千不该万不该，不应该让人族去接触那些修行法门的啊……”
声音略有些低沉，但依旧清晰传入陈朔耳中。陈朔暗自撇撇嘴，当我不存在吗？
并没有说多少故事，也没留什么悬念，猴子摆摆手，似乎有些伤感。陈朔只好拱拱手，然后眼前一暗，他便回到了山洞中。
那晚睡觉的时候，陈朔问朵朵，你说人族和妖族为什么有那么大深仇大恨？
朵朵当其时正在做梦，没有理身边这位晚上吊没事的少年。
后几日，陈朔接连几天都去那座瀑布锤炼肉身，然而发现越到后面越是收效甚微。自己炼气期的修为也一直没什么进步，也不晓得为什么，他总感觉这片山里灵气异常稀薄。
大约是正月十二这天，陈朔在听完老师讲课之后，听到那个瘦弱的身影对自己说，“你该出去了。”
“这些天给你讲的也不少了，不管你领会多少，先记在脑子里。现在，你跟我说说外边的情况吧，还有若有什么想问的，也一并说出来听听。”
陈朔当时正在想着，自己要不要多待几天，看能不能把山神庙里那只碗给弄走。乍一听老师这话，愣住了，但并没有想多久，他便开始讲述他推断出来的一些情况。
他知道老师在被困在这里之后，便再也没有走出去过。他或许知道这片群山间发生的事，但也仅仅是能看到听到，并不能干涉到什么，可能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将自己送到某个地方去吧，还不一定准确。
而即便这样鸡肋的神通，也仅限于这片山峰而已。所以老师并不知晓就在山脚下这条路的尽头，走出那座山谷，便会看到一座小山神庙。
前些天他便是差点死在那里。
但他想说的并不是这些，他想从头开始说起。
“我好像是被一个来历惊人的小孩唤醒过来的……”他这样描述陈尘。
“那个老头儿肯定也不是什么寻常神棍，而且有些奇怪，我总觉得他对陈尘的溺爱不单纯是溺爱……”
“我在伊山学院修行，认识的人不多，有个院长叫程知一，他对我挺不错的……”
“……去了一个叫做卧龙山的地方，在洛阳那边，说是让我进入一个修行宗门，同时能够更快地成长。见过一只猪妖……然后那天去了风魔谷，没想到在风魔谷里居然也能跟老师你交流……”
陈朔有着许许多多的疑问，但他知道有些问题的答案还是要自己去寻找。
“我觉得自己的路好像有点特殊，做的梦奇怪，认识的人也奇怪，就连那个想杀我的人都有点莫名其妙，我的遭遇好像也挺奇怪，我清楚自己的资质不行，说勤奋，也并非没有比我出色的……老师，你说一个人若走上巅峰，他依靠的究竟是什么？”
“这老师没法告诉你……嗯，太抽象了。”
陈朔觉得这会儿的老师很想前世的大学教授。
“那我问一些形象的……我来之前，你在做什么呢？”
长久的沉默过后。
“我在等你啊。”
“再之前呢？”
“睡觉。”
“谁把我带到这世界来的？”
“你自己跳进来的啊。”
“男的女的？”
“……女的。”
“她在哪里？”
“……关于她的问题，你现在还不到知道的时候。”
“她是女娲后人？”
“……”
“老师啊，我是不是有点放肆了？”一脸认真的陈朔忽然间眉开眼笑，恨不得跑到猴子跟前捶捶肩捏捏腿。
“你怎么会这么问？是不是那天在那个石洞里看到了什么？”
“嗯，看到个熟悉的人。”
“很熟？”
“也不算吧，见过几次，挺漂亮的，所以记得很清楚。”
“那就好。”
“老师，风魔谷是怎么回事？”
……
那天聊了很久，临走前，陈朔问起了小黄狗。
“老师，那条小黄狗是什么来历？”
“就一条癞皮狗，有什么来历，命硬点，骨头硬点，连个妖兽都算不上。”
“那我能把它带出去不？”
“你能把它带出去你就带啊。”
猴子满脸嗤笑。
“还有，我在山神庙里看到了一只碗……”
“你这小子，属貔貅的吧。滚滚滚，这些事别烦我，你有本事就都拿走……”
陈朔撇撇嘴。
“你这次出去，如果有可能的话，帮我放一个人。”
“谁？”
“那只猪妖……孙悟空，他以前有个师弟，当然估计也早就死了，就当还个人情……不过如果真看不顺眼，也不用强求。”
“好。”
又是沉默了许久，陈朔开口问道，“老师，你没有想过从这里出去吗？看看外边。”
猴子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神情，挥挥手说道，“以后再说吧。”
陈朔的身影消失在原地之后，那仿佛一直站在山崖边的瘦小身影仿佛叹息一般说着，“当然想过啊。”
我也一定会出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