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一时凝住。
棱镜里的美人，左脸红肿着目光落到空空的妆匣，嘴角泛起不为人知的笑意，“这到底是谁的主意呢？”
她拿眼瞟向刘妪。宗祠里的事她记得清清楚楚，慢慢收拾这婆子。
“姑娘的话是什么意思？”刘妪涎着脸干笑道。
尚如初淡淡一笑：“今天的主角是长乐乡主，我的脸已经这样了我看还是不过去了，一个庶女怎么能和嫡姐同时插簪呢？没的沾污了嫡姐的荣耀。”
心里话被赤裸裸地揪出来，刘妪红了脸。
郭夫人的意思是暂且留这庶女一条命，慢慢看着见机行事。叫陈妪给了她一瓶香膏今天务必要姑娘的脸毁得难看点，切不可抢了长乐乡主的风头。
刘妪嘴角扯扯道：“姑娘这话从何说起呀，婢妇看您脸上的红肿之症很快就会消失的，若不这样老夫人怪罪下来婢妇有十个胆子也难逃其咎呀。”
尚如初淡淡笑道：“那就依你的，领路吧。”
众婢心里七上八下，一夜之间姑娘的性子变得捉摸不透，好像通了人情世故一般，一点不像个十五岁的小姑娘。
但是不管是不是姑娘懦弱自愿上勾，她的脸丑陋了，才衬出长乐乡主的美。沛王府最美丽的花朵雷打不动的是六姑娘曹璧。
今天场面盛大，众人都好奇一向上不得台面的庶女小七会以怎样的面貌出现在公卿贵族们面前！
尚如初心里想的却是如何返回现代生活的事。
沛王府坐落于豪门士族聚集的平阳巷，虽说谯郡不如京都洛阳繁华，但除了京都，谯郡是诸封地里最热闹的地方。而谯郡的平阳巷素来冠盖云集。因沛王总以清廉示人，故而底邸在三公九卿里不算太大，但少说也有五进院子，楼阁台榭，转相连注，山池玩好，穷尽雕丽，丹楹刻桷，景致如画，细节处看出主人的尊贵。
时值暮春，清明节刚过，谷雨未至，王府内绿萝葳蕤，桃花烂漫，廊沿上张灯结彩，从大门口一字铺开的由宣州进贡的绯色丝地毯直通往正堂。
“长乐乡主棋琴书画样样了得，深受王府上上下下的喜爱。辛酉日清明时郭夫人与丁夫人携着公子们与六姑娘去踏青，六姑娘在三笙湖弹了一曲平沙落雁，美名远播引来众人的喝彩。在咱们曹魏美人榜中六姑娘排了第二名。”秋香忍着痛痒一路上眉飞色舞地夸赞着长乐乡主曹璧。
三笙湖？
尚如初定住。
难道真有三生湖？
那她岂不是踩点错了地方！
尚如初愣了愣故作轻松地问道：“三笙湖在哪呢？”
秋香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看她的反应似乎是很尴尬，故意地绕开与乐乡主的比较，也是庶女上不得台面，与乐乡主一个天上的凤凰一个地上的土鸡，简直是云泥之别。因又得意地笑道：“姑娘您不想知道夺得榜首的花魁是谁吗？”
“哦，是谁？”尚如初敷衍问了一句，“难不成也在三笙湖弹了什么曲子一夜成名？”
秋香笑言：“是康二公子！”
“这美人榜不是评比美人吗？怎么男人还占了花魁，叫那些位置靠后的女子如何作想，与女子比美传出去这康二公子是该高兴呢还是郁闷呢？”乍听到这种奇闻尚如初有些哭笑不得，暂且把三笙湖的事搁在脑后。
秋香笑道：“姑娘有所不知。这美人榜是贵族圈子的传统，规定只选本朝十三至二十五的妙龄美人，不分男女，共设有九个品级，每个品级有十二妙人通共一百零八个名额，能登上美人榜的公子姑娘前途都不可限量。男子不用州里的中正官品评就可以中选九品中的上上品日后被朝廷征辟重用。女子若能登上美人榜能被天下名士推崇也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说到底这美人榜关乎到男子仕途女子婚姻的。
康二公子能占得榜首令嫡姐长乐乡主甘愿屈居其下，或许真有两把刷子。至于嫡姐能登上第二名真是天大的笑话。
尚如初想到嫡姐妖媚的姿色微微一笑，打趣道：“这康二公子是何方妖孽，竟然貌美赛过嫡姐。”
秋香忙辩解道：“康二公子才不是妖孽呢。是天下赫赫有名的大名士，被称为谪仙的嵇家二公子。况这美人榜又不只凭着以貌取人，还关系到家世门第高低与才德品行。”
尚如初一愣，不会是竹林七贤之首的嵇康吧，不出意料地问道：“是不是弹那广陵散的嵇康？”
她的话说得极平常不过倒显得出人意料。秋香吃惊地道：“姑娘从没见过他怎么知道他弹过什么曲子？谯郡的百姓都说康二公子无所不能，是天底下最有名的贤士，最有神仙之姿，人称谪仙，不光琴弹得好，字画为士大夫人争相临摹，而且诗也作得好。您今儿见到他就不会这般淡定了。”
尚如初苦笑。
历史上的嵇康没过四十不惑之年就一命呜呼了。因为吕巽强-奸弟媳一案被有小人之心的太傅钟繇二公子钟会进了谗言，时任晋公位相国加九赐的司马昭不顾三千国子监太学生的上书，各地数千豪杰的联名声援，朝中阮籍和山涛两位挚友的肯请，坚持宣判嵇康死刑，相传嵇康临刑前弹了一曲《广陵散》并恨道：“《广陵散》自此成了绝响。”
真是天妒英才啊。
也不知他是否如琅琊王氏的王戎所言喜怒不露于色。
如山涛所言个性如傲洁刚健的孤松。
既然来了，不如趁机提醒嵇康此生不要见钟会和司马昭，这样或许就避免了悲剧的发生。
尚如初看着秋香一副花痴的模样，淡淡笑道：“他今天过来吗？”
“那是自然。康二公子的吴舅母携了袁四姑娘一起来了。都要来目睹夺得魏国美人榜榜眼的长乐乡主风采。”秋香笑盈盈补充道，“仰慕他的女子不计其数，因被女人捧坏了，而今在择妻上愈发苛刻，虽过了弱冠之年，至今未娶妻生子……”
尚如初急急打断道：“秋香你不要告诉我插簪是假，相亲才是真！”
秋香笑吟吟道：“郭夫人的意思是撮和康二公子与长乐乡主的良缘。七姑娘您觉得这事能成么？”
秋香这么说，自然是郭夫人授意才透露一言半语给她，可这种事问她干什么！
她又不是当事人！
尚如初觉得莫名其妙，难不成还以为她会抢走嵇康？
一个星期前掏心掏肺的爱恋吴仁换来的结果只是被无情地抛弃，尚如初心里笃定不会再爱上男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