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疫，也就是黑死病，它之所以被称作这个名字，是因为鼠疫的其中一个重要病症就是皮肤发黑，如同烧焦的香肠一样让人没有下嘴的欲望。从十四世纪的大流行开始，一旦皮肤上出现类似的症状，人们首先想到的必定是死神一般的黑死病。
我用手中的餐刀轻轻地，从继父纳巴斯的黑色大腿切下一小块黑色组织放在桌面上。我轻轻摸着那硬邦邦的黑块，那触感，确确实实是碳元素，并不是什么变异的皮肤。碳作为一种神奇的物质，存在于每一种生物的体内，而且它们在不同形态下有着截然不同的特性，碳纤维、金刚石、木炭之间都有着天渊之别，以它作为局部人体炼成的起始物，可以说是最理想的一种物质。
“我的上帝啊！你们在做什么？！你不会！你不会……”母亲从厨房里走出来，看到眼前这一幕，手中的托盘一倾，两杯葡萄酒跌倒到地上。
“别怕，牛顿在尝试治疗我。”继父摆摆手，脸上已经一片惨白，几滴豆大的汗珠从额前流下。“有希望么，儿子？”
“恩。”我点点头。
其实这只是炼金术而已，幸好炼成的部位并不深，可以轻松解决……为了免除之后会产生的麻烦，我将这些话都藏在了心底。
理解、分解、重构……只要理解到本质，任何炼金术都是可以再练成。在继父腿上的碳元素，只是像一个模具一样包裹着他整条腿，逐渐渗入到大腿内。
大概所有“黑死病”患者都是如此。久而久之，这些原本不属于自己的身体的物质会引起不良反应、甚至过敏，拖垮了患病者的身体。黑死病？见鬼去吧，人体炼成才是他们会死亡的原因，这跟谋杀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我凝神，在心中已经构筑起一条炼金术公式，足以清楚掉皮肤表面所有的碳素。
“我接下来将要对你实施炼金术，你可能会因此失去一整层皮肤，但是会拯救到你的性命。愿意么？”
他脸上终于产生由衷的笑容，面对生的希望，他只是轻声说道：“当然。”
“忍住，也许会很痛。”
我双手合十，在他的腿上产生了一道炼成的光，他腿上黑色的部分开始凝聚在一起，连同部分皮肤从他身上撕裂下来。
突如其来撕心裂肺般的剧痛终于让他喊出声：“啊啊啊啊啊！”
叫声之惨烈，让我由心一颤。两个小妹妹不忍看到她们父亲受如此之苦，都别过头出，不敢看他。即使如此，他的脚依旧像钉在地板上一样岿然不动。几秒后，叫声嘎然而止，那张一直冷静地脸庞失去了意识，在椅子上软了下去。
“好了！”
炼成的光也随即停止。极度集中下，我感到全身都在发热，不知不觉间已经将所有碳元素炼成了一个小碳球，捧在手心。
继父的腿已经完全脱离黑色，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血肉模糊。没有任何皮肤，肌肉的线条直接暴露在空气之中，就像一个真是的人体模型，我看着都不由得全身起鸡皮疙瘩。
“他好了么？他好了么？！我的上帝啊，他这样还能活么！”母亲的眼里含着泪珠，不停在我耳边惊叫着。她想伸手去触碰继父，想了想，又害怕得缩了回去。
“别怕，他只是少了腿上一整层皮肤而已，黑死病已经完全从他身上消失。之后只要保持为他消毒，除掉感染的危险，过些日子他就跟以前没什么两样。”
“好！好！”母亲欣喜若狂，立刻拿来几块干净的布包住了继父的脚。也不知道她为何突然有如此大的力气，独自一人背起继父，啪嗒啪嗒地踩上楼梯，将他放回到房间休养。两位妹妹也跟了上去，在饭厅里只剩下我与钟梦缘二人。
“呼……”我直接瘫倒在木椅上。比起炼成消耗的体力，这次炼成更多是精神上的折磨，稍有不慎就会废掉他整一条腿，想想都有一阵后怕……
“这样一来我们就能拯救林肯郡所有人了？”钟梦缘已经在玩我再炼成出来的碳球，放在餐桌上左右滚来滚去。“只是人体炼成就用这种玩意么？我原以为会像机械人一样多出几只金属手臂。”
“恩，某种意义上，确实是一种人体炼成，用碳素完全替代了他的皮肤。话说，能进行如此大规模毫无人道的炼成试验，让那么多的人死去。这种事情，我觉得除了国王查理二世，应该没有其他人了。可恶！制造事件，背后却找我们来查明真相？这不是当我们猴一样耍么！”
“我也觉得。而且他做这样的意义在哪里？人体炼成只会死人而已吧？”
“军团，一个改造人的特殊军团。你想想，要是能制造出一定数量表面覆盖着金刚石、碳纤维的人，在这个只有刀剑的年代，可以说是一支无敌的军队。他们也许在试图找寻人体炼成的死亡率到底达到多少吧？”
“就因为如此就牺牲这么多人么？！那帮混蛋！都拿人命不当一回事！”钟梦缘越说越激动，不停用力拍着桌面，差点将面前不太稳固的桌子拍得翻转过来。
看见她如此，我的内心却莫名其妙地变得冷静。细细一想，自古以来，战争不都是这样么？为了一己之利伤害他人，不管是本国，还是敌对国，人民都只是一项可以消耗的资源罢了。只是，在这里怨天尤人也不会改变什么，找出背后的炼金术师是用何种方法炼成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我细细研究那碳球，经我再练成之后，原本的炼成痕迹已经被覆盖，在他上面也找不到什么线索。
“在找什么？你个笨蛋，让我瞧瞧，没准我就能找到！”钟梦缘凑过身来，将那小小的脑袋依在我的胸膛前。
我想缩起身体，但是没有空间，只能硬着头皮回答：“方法，究竟怎样才能造成如此大面积的人体炼成也不被发现。这可是一项极高端的炼金术。”
“瞧你这笨蛋，居然没弄清楚就进行再练成，现在剩下的都是你炼成的痕迹。不过啊，啥都不想就帮他治疗，看来你也很紧张你的继父嘛。不对，应该说是牛顿的继父！”
“会么？我倒是觉得我很讨厌他的。”我挠挠头，现在那股厌恶的感觉好像已经没有那么沉重。
“你们在做什么呢？安妮小朋友还有我们成熟的绅士炼金术师。”母亲忽然回到饭厅，忍不住偷笑。钟梦缘立刻将头挪开，坐得军人一般端正。
“诶诶，别拘谨，以后这里也是你的家了……牛顿，亲爱的孩子，这一次我真的不得不对你说，谢谢你了！是你一直坚持学习的炼金术救了你父亲的命。”
“恩，我只是……不能看着他这样死去。对了，最近村子里有出现过什么奇怪的人么？纳巴斯有没有和他们接触过？”
“奇怪的人？没有，还会有什么人会来到我们这条穷村庄呢。要拜访，那也只会去温彻斯特家，最近纳巴斯他一直都在忙着农活，即使找他忏悔，也是本村的熟人。你问这个有什么重要的事么？”
“没有。”我心底不由得有些失望，既然不是炼金术师亲自来到执行炼成，那又会是怎样呢？远距离炼成？还是……
“那我就去帮你们继续准备食物了。”见我陷入沉思，母亲便哼着小曲，回到厨房忙绿不停。
随后她将猪排，番茄汤等等捧到我们的面前。我的两位小妹妹从二楼房间下来，也重新露出笑容。几人一起再次享受这一顿没有顾虑的晚餐。她们都知道，还在昏迷的继父，只要拜托了黑死病，那一切都充满希望。
母亲一边吃一边问我和钟梦缘很多很多的问题，关于学习，关于学校，关于家庭，我们都如实按照这个身体的身份回答。她一直保持着笑容，看得出来，纳巴斯的康复对于，这也许是她人生中少有的欢乐时光。
我，牛顿的父亲，可是在我出生之前便已去世。要是纳巴斯再一次与世长辞，恐怕母亲再也承受不住这样的悲伤和重担……
冷不防我一口咬下七成熟的猪排，一股奇怪的触感传到了我的口腔，我立刻吐掉了那一块肉。
“怎么了？还没熟么？”钟梦缘和母亲他们都吃得可欢快了，一点也没有察觉到内里的恐怖。
“你，没有感觉到么？这块肉里，有炼金术的力量！”我换成中文对钟梦缘说道。
“哈？你是不是脑子秀逗了？谁会花功夫去炼成一头猪，还是说你就是一头猪？哈哈！”
“不是！是造成大面积人体炼成的方法，就是食物！”
“不会吧？”她细细嚼了几口，立刻也将嘴里的肉全都吐出了桌面。“的确有极小的炼成能量……但是这……”
“延缓炼成，也就是将炼成速度降到最低的炼成手法。”我双手合十，往木桌面上一放，一道炼成的光闪过，小木马玩偶从桌面上升起，前后不过三秒。
“这是正常的炼成速度，要是将驱动炼金术的能量降低的话……”我用同样的公式再次炼成，不但炼成的光芒减弱，木质从木桌内部凝聚，到在桌面上成型的速度大大降低，用了将近三十秒。
“这已经是我的极限……因为没多少人会研究这样没多大用途的技术，大多数炼金术师都只会追求更快。可见将这些肉质炼成的术师，技术很强，强得无法理解……理解、分解、重组，他的公式大概只是将这些食物里面所有碳素凝聚起来，只是速度缓慢得难以理解……”
“缓慢……原来如此！”钟梦缘恍然大悟，“表面看起来这些食物与平常无疑，但是我们吃了之后，由于炼金术还在奏效，碳素就会慢慢积聚在我们血液不太流通的毛细血管里，而毛细血管又是最靠近皮肤。所以就形成像你继父那样的现象！”
“母亲，纳巴斯他从发病开始到现在用了多长的时间？”
我换回英文询问母亲。她和两个小妹妹都在两眼发光，看着我炼成出来的木马。中文还有炼金术，对于她们来说都是极其新鲜的玩意。
“啊？我想想……”她的目光还是没有离开那两只小木马。“大概两个月了吧？”
“两个月？那就说得通了，黑死病从潜伏期到最后病死一般不超过两个星期，这绝对是炼金术。等等，两个月……”我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两个月的延缓炼成，炼成出这种“术”的人，在我这个穿过真理之门眼里，都是神一样的级别……
“那这些食物都是从哪里来的呢？”
“帝国的补给官送过来的，他们高价收购我们所有粮食，然后低价转卖一些次品给我们，说要用这样的方法保证军队的粮食。不知道你听说了没？爱尔兰那群家伙又想要独立，又要打仗了。哎，刚经历过这样的事，我真希望你不用上战场，一家人能好好地过日子。”
“恩，那是最好的。那，补给官还在村子里么？”
“早走了，跟我们交易完他们就急急忙忙赶往下一个村庄。”
“那还有从他们手上购置回来的食物么？”
“还有，庄园后院还有一头挺瘦的母猪。你们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恩……就是它了！”我无视了母亲最后的问题，心里无比激动，要是能证实我的推论，那么我就能获得“真相”，根治这场大规模的闹剧就并不遥远了。
面对剩下的晚餐，我一点心思也没有，直接奔赴到后院。我一辈子都没有想过，自己会对一头母猪产生如此强烈的兴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