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帝一离开大宴仪,整个场合都变得诡异起来。
双方人马互看不顺眼。
尧国人瞧不起弱鸡一样的中原人,虞国百官不屑与一些莽夫打交道,可惜还是要装模作样打官腔。
不知道过了多久,库尔班王子似笑非笑的看着褚墨,“我尧国第一美人已经准备妥当,不如为各位大人舞一曲,如何?”
百官自然笑着说好,男人嘛,谁不好这一口,只是不知道这美人长什么样。
“善!本王子有个要求,若我的美人表演让各位满意,本王也想看一个人跳舞!”
众人不禁疑惑,这是唱那一出。
“王子想看何人跳舞?”永宁公主问。
“简单!正是刚才胜了我国勇士的那位世子殿下。”
“……”整个大殿沉默下来。
男人跳舞,闻所未闻。更何况还是一品亲王的世子,未来的亲王大人!
褚墨拿着酒杯的动作一顿,嘴唇微微上扬,“听闻草原上的人,无论男女都好长歌善舞,想来王子殿下应该也会,既然如此,褚墨定当奉陪,若本世子赢了,也想看王子跳舞。”
库尔班黑脸,咬牙切齿,此人心机甚黑,脸皮厚到极致!实乃一大笑面虎也!玩就玩,本王子不相信你还真能放下贵族身份当场跳舞,哼!
“当然!”库尔班自信的回应。
褚墨大喜,拍手,“善!不知公主殿下是否允许?”
永宁公主:“……”这是大宴仪,谈正事的地方,什么时候变成表演场地了?
不过尧国人以舞来斗,必然要有人出战,褚墨世子如此自信,不应也得应了。
“允。”永宁公主清冷回应。
于是,一场正儿八经的大宴仪变成了一场比试。
举行大宴仪的地方是历代虞国皇朝建造下来的一个大殿,琉璃为灯,白玉为阶,明珠点缀,处处精致奢侈。
大宴仪分为两边,一边是尧国特使团,一边是虞国百官,正上首是帝座和太女的位置。
中间隔开约五米宽左右的空间,铺着大红地毯,两班人马一起朝大门那边看去。
穿着粉色罗衫的宫女娇俏可人,一人一边,站在左右,两个宫女伸出双手卡在朱丹大门中间,一起朝两边拉开。
朱丹大门打开来,入眼的是一片红色。
鲜艳的大红色。
有清脆的铃声响起,缥缈的花香味儿令人神往,还没看见容貌,就已经幻想这是何等惊为天人的美人。
亦足系铃,肤如凌玉,星眸皓齿,一身大红舞衣,宛如地狱火莲花,使人一眼惊艳,瞬间凋华的凄美。
永宁公主有一瞬间失神,这确实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
库尔班一脸得意的看着褚墨,“褚墨世子,你觉得我的美人如何?”
褚墨失神半响,半天才反应过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是难得的美人呢。”只是可惜了,九州天下,乱世之轨,如此美人,唯有红颜薄命的结局。
更何况,美人再美,总会被岁月寡改容颜,不过一瞬时光。
比起这样赏心悦目的美人,他还是欣赏永宁公主这样的。
她没有沉鱼落雁的倾城美貌,也没有女子的温婉可人,更没有举世才华,但她有一颗装满天下的广阔胸怀,只有这样的人,才不会过早凋零,如果没有例外,她会在历史上大放异彩!
这才是,他所欣赏的美人。
红绫如烟,在褚墨眼前一闪而过,隐隐约约透出几分说不清的香气。
褚墨慌神片刻,心生警觉。这味道……不对劲!
不过片刻,褚墨便发现虞国百官,包括尧国的那些士兵们,都着了魔似得盯着那个女人。
褚墨目光一寒,这个女人,竟然使这等下作的技两蛊惑人心!
所有人痴痴的看着,他们看到了一片寂寞荒芜的风沙战场,万将身死,白骨成沙,他们在风沙里哀嚎哭泣,喊着回家,有一个女人,绝色女人跳着舞,引领英魂归去远方。
她舞着,舞尽世间哀愁和凄凉。
就连永宁公主都感到悲哀的凄凉,将军百战死,铁甲生锈,埋骨黄沙——英雄未路,铁甲不再,这是英雄最终结局,令人痛心惋惜。
褚墨望了一眼自己身边,伸手拿过一只筷子在白瓷碗上敲打。
“叮——”一声清脆。
众人眼前的凄苦风沙战场远去,回到鼎盛繁华的帝都,人来人往,百姓知足常乐,脸上带着笑容,山野路边,有容颜娇俏的茶花女哼着歌曲走过。
战争带来的痛苦已经渐渐远去。
众人不禁从那幻影里走出来,脸色多少有些难看。
这分明不是普通的观赏一舞的意思,分明是在给他们一个下马威,光明正大的挑衅!
永宁公主脸色比平时更加冷漠,没想到平日里心静如止水于她,也着了道。
大虞百官所有人不能找理由翻脸,只因为他们自身的心绪不定,找了道也是无话可说。而且,公主殿下也没有要生事的念头,他们这些官员也只能憋屈的忍了。
那女子一个回旋下蹲,美人回眸,顾盼生姿。
“妾身素柔,拜见库尔班王子和公主殿下,以及各位大人。”
库尔班笑道,“如何?各位大人,我的美人可让各位满意?公主殿下?”库尔班看向高高在上的永宁公主。
虞国百官恨得咬牙,屁话,不说好,还能说什么?难道要承认他们中招了吗?!忽然发觉草原上一根筋的家伙们开始一肚子坏水了!
“素柔美人容颜绝色,舞步连孤这不懂的人也觉得很好。确实……难得。”永宁公主冷着一张脸说着。眼眸深处一片骇人的寒冰。
素柔只觉得身上被冻出两道伤痕,那高高在上的人,便是九州列国皆知的大虞太女,历史上少数未来女帝之一慕谨吗?
只是一眼,就让她胆寒,确如传闻所说,冷酷无情。
这样的人……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存在呢?
明明拥有女人的身体和容貌,却有一颗帝王心,用男人的方式生存着……她站在皇权巅峰,雪山之巅,俯视众生。
素柔面若娇羞,内心却波涛汹涌。
仿佛在她眼前,她所有的手段都能被看穿。
“褚墨世子觉得呢?”
褚墨放下筷子,“世间难得一见的凤舞九天,今日有幸得见,褚墨无话可说,君子一言为定,请殿下给本世子三天时间,三天过后,褚墨自然……在此跳上一舞。”
“哈哈,本王子很期待!”库尔班得意不已。这只笑面虎终于人输了,实在大快人心。
大宴仪后,公主殿下私底下传见褚墨。
“世子拜见公主。”
“免礼,褚墨世子,可有信心……跳一曲舞?”她琢磨着语气,不希望自己截人痛处,想想,还是直白一点说出来好了,她实在有些没法想象一个亲王世子跳舞的画面。
莫不是他另有计策?
褚墨微微一笑,“公主放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尧国以舞来斗,世子毕当以舞来应,绝不让我大虞被人小瞧了去。”
“世子如此自信?”还真跳舞……永宁公主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些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这个人太聪明,也太冷静,好像没有什么能难得住他,忽然想看他惊慌失措的模样。
“自信谈不上,倒不如说,库尔班王子太小孩子气了。哄哄他还是可以的。”褚墨笑道。
永宁公主也不禁感到好笑,一场大宴仪,忽然变成了一场比试,难怪褚墨会说库尔班王子孩子气,可不就是孩子么。
两人说了一会话,褚墨便出宫离开。
没人看到向来笑颜相对的褚墨世子在上了马车之后,脸色是如何难看。
他脸色惨然一片,呼吸急促。
那股香味……他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着,仿佛在渴望着什么。
“回王府,快!”褚墨咬破舌尖保持清醒。
……
南辰王府——
黑暗的房间里,褚墨衣衫不整的躺在床上,墨发散开,铺了一床,他隐忍着扭动,咬牙止住口中的声音,大帘曼早已经被他拉下来。
帘曼背后映出他不安扭动的身影。
不知何时,大床面前站了个少年,他冷眼看着床上的人,隐忍克制,承受煎熬又痛苦不堪挣扎的模样。
“你还是不肯开口啊。”少年开口,声音冷漠。
“你以为,你不说话,就可以熬过去?”
“这只是给你一个小小的警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阴奉阳违假装恶鬼刺杀南风!”
“如果我冷眼旁观,你是不是连着还想杀死另外两个人?!”
“呵……你成长得比我意料的还要成功……看在这一点,你刺杀南风一事,我就不跟你计较了。反正我迟早要除了他,你只是恰好动手罢了。”
褚墨闻言,身体一僵,眼眸参出令人胆寒的怨恨之花,他想杀了眼前的这个人,可他现在什么也不能做。
“恨我?要怪就怪你自己咯。”少年脸上露出一抹恶劣的恶作剧笑容,他慢悠悠的拿出一个小巧玲珑的香炉,里面散发出迷人的香味。
“魅骨香,给你点燃了,多给了你两颗,记得用,如果我发现你再敢违背我的命令,试图戒掉这味毒,我会打穿你的琵琶骨,在你身上抽两根骨头!”他阴冷的说着,放下香炉离开。
褚墨闻到香味,精神一阵放松,身体也不再紧绷颤抖,他渐渐平静下来,只是双手青筋暴起,馅露他的内心情绪。
只是这一偻香味,毁掉了他半年来的坚持。
他再一次染上媚骨香,这辈子就毁了,再也没有……重来的机会。
他半合着眼睑,陷入无知无神的状态中。
……
天都城——
重剑山庄。
四月已过,这十里桃花纷纷落败,有的还开在树枝上迎风摇曳,大部分早已经落在地面枯败发花黄,等过段时日融入泥土中。
庞大宽阔的练武场里都是一片明晃晃的黄衣服劲装的弟子们,手持长剑,动作整齐划一的练习剑术。
阁楼里,有不少女子偷偷观望剑舞场上长相俊朗的练剑弟子。
无涯边上,烟雾缭绕,白云大道,放眼望去,尽是灵山秀水,河山万里,世界之微,尽收眼底。
司徒燕淮坐在无涯边闭目养神,顿悟他的剑道。
而另外一边的小小竹楼里,唐奈何正在调配新的药物,杂物摆满了面前的桌子,笔墨纸砚被一股微风吹起一角。
唐奈何拿着小称盘称药材,分类装好,写上效果用处,便放在一旁,如此重复。
“咕噜”一声响起,有人走进来,不小心踩到摆放在地上的空瓶子,瓶子滚到在地。
他放下称盘,转身,“你怎么……”话语瞬间淹没在喉间,说不出来。
只因为来人太过狼狈。
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的披散在身后,带着黑色的金属面具,只看到一半脸,他身体轻微的颤抖着,声音虚弱。
“奈何……给我,药。”话音刚落,身体一软,差点倒在地上。
唐奈何眼明手快的过去扶住那虚弱的身体,表情一片阴寒。
他将人扶着,送上药庐后面提供休息的木塌上,拿下面具,只看见原本光洁的面容上爬满了一条条黑红色的纹路,宛如地狱藤蔓,从脖子处开始蔓延到脸上。手腕处隐隐约约露出几条黑纹。
他大骇,连忙拉下领口的衣服,只见胸口处有个古老复杂的图腾,那是苗疆蛊虫苏醒才会出现的图腾。
伸手去摸,它在皮肤表面下跳动着,不安分的鼓动。
蛊王苏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