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辰和苏念之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两人的脸色都很难看。
苏念之虽然同样是医生,但他就是看不出顾云深到底出了什么毛病。
整个人浑浑噩噩,胡言乱语,有时候还面目狰狞显露出冷漠暴唳的一面。
活像个疯子。
疯子……苏念之冷不防的打了个寒颤,惊恐的瞪大眼睛去观察顾云深。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
怎么就忽然疯了?!不!不对!这个样子看起来就像是精神错乱!
苏念之没有那一刻无比怨恨自己学的不是心理学。
“妈的……”安辰无话可说。只是楞楞的看着好不容易在床上打了一针镇定剂而昏睡过去的顾云深,“为什么……他明明前几天还好好的,为什么就变成这样了!!!”
“不是是医生吗?你快救他啊!”安辰控制不住心中的惶恐不安,一股气冲着苏念之发。
“他根本就没有受到任何伤害,我也不是精神科的,什么救他!”苏念之也很火大。
那是一直以来护着他们兄弟两的哥哥,他们如何不担心,不着急?
“墨謹,打电话给墨謹,问清楚这到底什么回事!”安辰咬牙切齿道。
苏念之刚打过去,那边就立刻通了,“云深有没有在你那里?”墨謹语气不再保持冷静,带了几分焦急。
“他就在我旁边,你们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云深会忽然这样!”
“他怎么了?”
“他像个疯子一样疯疯癫癫的,说什么我死了,他恨你之类的胡话,你对他做了什么!”安辰急疯了,在一旁怒吼。
墨謹面无表情的听着,手不自觉的握紧,指甲掐进手心,“他没事,过几天……就缓过来了。”墨謹说完,便挂掉了电话。
他果然,已经在恢复记忆了……
完了。
之前一切都成了泡影,他永远都不想看到她了吧。
墨謹回头看着顾云深的家,这里的一切都染上了她的东西,拖鞋,被子,靠枕……都是一对一对的。
他们不久之前还笑颜相对,约好有时间去旅行的……再也不会有机会了。
墨謹拖出行李箱,把属于自己的东西全部收起来,不留下任何痕迹。
她可以容许顾云深恨她怨她,甚至离开她。却不会给顾云深任何可以消失得无影无踪的机会。
无论他在哪里,都必须在她所能掌控的地方。
所以她把房子里属于她的东西全部拿走,打电话叫人来收拾,尽量全部恢复到顾云深一个人住的样子,连他腾出来的那个房间也恢复成了原来的客房。
钥匙放在门地摊下,抱起那只哈士奇粥粥,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栋房子。
没有半分不舍和留恋,连离开都是如此的干脆果断。
比起这栋充满了半年温情的房子,她更害怕顾云深悄无声息的离开。
回到名下的私宅里,墨謹就已经开始安排人手穿插在顾云深的家附近,他上班的地方,包括安辰和苏念之的周围,都安排了人。
这不会给他们造成任何困扰,他们也发觉不到这些人在他们身边。
顾云深就算要出国,她也只是想要知道他在哪里,这就足够了。
她再也不会去打扰他的生活,如果那些记忆给他造成困扰,她还会安排世界上最好的洗脑医生给他清除那些记忆,只保留他今生的记忆。
还给他一个正常的人生。
是她太得意忘形了,以至于忘了,他很有可能恢复记忆的可能性,陷在他的温柔之中,忘了自己是谁,忘了以前的那些刻骨铭心的伤害……
瞧,她遭到报应了。
顾云深再也不会温柔的看着她,想着她,念着她。
他只会厌恶,愤怒而冷漠的对她。只有远离,那个人,才会好好的,在她的眼皮子底下。
而不是……
而不是像千年前那样,永远的消失在她眼前,上穷碧落下黄泉,彼岸三生,奈何桥上也寻不到。
上辈子的二十五年,这辈子的二十年。
她有多少个四十五年再去忍寸寸相思之苦?
等待是很枯燥绝望的事情,她甚至都想不起来是什么让她欲望难挡,一直坚持了两辈子,她的青春和爱念都全数给了一个人。
两辈子,全心全意,至死不渝。
再也不会有人能让她一眼惊艳,情根深种。魔障缠身,求而不得,一念执着。
再也不会有人能让她如此刻骨铭心。倾尽天下所有护他一生周全。佛堂上颂唱千遍万遍的佛经。
再也不会有人能让她如此牵肠挂肚,挨这挖心彻骨之痛,城墙上无数次回顾,等到海棠花开花落不知岁月流逝。
再也不会有人能让她寸寸相思成灾,为他一笑而喜,为他一怒而忧,喜怒哀乐,七情六欲只为一人而动。哭得肝肠寸断,悲痛欲绝。
再也没人能让她有任何情绪……除了,顾云深。
她不该奢望,不该去打扰,把顾云深原本的人生轨道搅和得乱七八糟。
她后悔了。
帝王一生不能出错,任何错误决定都有可能带来灾难,纵然上辈子做错了那件事情,她也死咬着牙走下去,把那条错误的路,走成了对的。
犯了一次错误的开头,走下来改变错误结局,这条路太辛苦,过程鲜血淋漓,满目疮痍。
所以,她从不敢轻易犯错。也很少有后悔的时刻。
今生一场不受控制的奢望,让她感到后悔。甚至恨不得时光倒流,回到她没有答应和顾云深在一起的那个夜晚。
她拿着那朵海棠簪,面无表情的看着,眼眸深处充满了复杂和懊悔。
他们之间一开始就是个错误,可偏偏,逃不掉,只能不断的在红尘命运里挣扎。
她拿着海棠簪走到那间书房去。
从墨家搬出来,她也把这书房也搬出来了,摆放成了以前的模样。
一分一毫,都不曾出错。
那案桌上摆放的文房四宝都没有偏移位置。
窗花木雕旁挂着的还是那根白玉萧。外面也种植着海棠花,只不过花期已过,只剩下光秃秃的乔木。
书架,屏风,花瓶,拱门……一样不少。
千年前的场景一幕幕重现。
偶见南辰王世子,海棠花下吹碧萧。
少年挽剑落花,笑颜如阳。
他赞她绝世风姿,却忽略了自己倾世风骨。
他作笔丹青,却没有看见她一闪而过的温柔。
那时候的她,是那么的……迟钝。
情根深种都不知,一心一意的在意着对方,习惯对方存在,日日相伴,依赖和喜爱早就让她沉沦在其中。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如果不是她听到那些宫人的嘴碎,她大概不会明白自己对往来亲密的伴读有了怎么样的心思。
从那一天起,她开始疏远他,并暗中使计杀了那几个饒嘴的奴才。
收起所有的情绪,看着他因为自己的拒绝而迷茫又失望的样子,心痛到难以呼吸。
恨不得抚平他所有难过。
经年过后,他一身战功归来,却阴差阳错成了她的师父,那一刻,她是惊恐核然的。
因为她一直以为自己掩藏得很好的心思,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太上皇发现了。
为了断绝他们二人之间的所有可能,他成了自己的师父。
没人知道她那个时候的绝望和痛苦,南辰王世子继承南辰王爵位的那一天,举行了受封大典,昭告天下人,任命帝王师,教导太女。
一个伴读,一个帝王师。二者身份转换,一个是帝王不该有的柔情,一个是,无尽背德的绝望。
太上皇分明在告戒她,身为帝王,不该有任何弱点和柔情,一个帝王,更不该和身为帝王师的南辰王有任何情愫!
前者,不该,后者,背德,该舍弃那颗心了。
因着这层关系,她更加小心翼翼,抗拒那份不为人知的感情,最后……却恨上了,起了无数杀机。
毁了那个人,杀了那个人,要他永远消失,这样,她就是一个合格的帝王,再也没人能让她如此心烦意乱。
想得再狠,也舍不得下手,只因为光是想一想那个人死去的场景都难以接受。
后来,她一边恨着,一边压抑着,疏远着那人……
然后,所有一切都变了。
他爱上了她,并且趁她失去所有的时机中,嫁他为妻……所有的错误,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以至于最后的悲剧都是因为那一段时间的错误导致的。
墨謹闭上了眼睛,放任自己沉沦在无边黑暗中,那遥远的记忆涌上心头。
【第一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