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城,座落在美国东部。城市不大,二十多万人的样子。两条州际高速,在城市西北处分别与环城高速相切,筷子一样笔直穿过,奔向远方,毫不留恋。城市便如悬挂于筷子上的肥皂泡。
和美国大多数城市一样,L城市中心透着沉旧与不堪。狭窄的街道,拥挤的车流,除几座隶属银行的高楼,再无什么能让人注目的建筑。
然在市中偏南处,却另一派气象。参天的巨树掩映着数十座别致的建筑,建筑或旧或新,但无一例外都围了大片碧绿的草地。不时有穿了印有大学标志T恤的年轻人,三三两两谈笑从草地上走过。
秋日夕阳,光线很足,透过校园西南角的一座建筑的窗,映在窗边计算机的屏上。盛故良轻轻眯了眼,手在键盘上轻快地敲着。编译,运行……,看着一行行数字疾速地跳跃出来,他满足地向后一靠,座椅轻轻发了一声呻吟。
嗯,又可以顶住老板一阵子的询问了。
“Anyprogress?”
千篇一律的开场白,盛故良以每周至少两次的频率听了近三年。所变的是心情,由当初的诚慌诚恐到现在的游刃有余。三年里,盛故良学会了忍耐,学会了化整为零。同实验室的曹飞,至今仍未领悟,稍有进展就赶忙邀功。初时颇得赏识,但近几个月风不调雨不顺,受尽老板的威胁和冷嘲热讽,现正哭着脸,对着计算机的屏幕发呆,大概在想下个学期奖学金的事情吧。
“成熟就是学会如何偷懒。。”
这是盛故良前几天和国内同学QQ时所言。对方沉默了一会,道:
“有道理,我以后每天上班,先到办公室,再去厕所。”
盛故良将结果看了一遍,感觉很满意,站起身来,把计算机屏幕关了。
“回家?”
对面的韩国师妹发音还不错,盛故良赞许地向她点了点头。在这个清一色中国人的实验室,韩国师妹被迫学了许多中文。
“等一下。”
韩国师妹手忙脚乱收拾她的大包。
回家的路是一条幽静的小路,河流一样蜿蜒。微风吹过,就有些许树叶依依不舍地脱离枝头,叹息着慢慢向河流旋转飘落。一片树叶向韩国师妹飘去,盛故良伸手捉住,端详了片刻,松了手,树叶就又去继续它的咏叹。
看落叶铺了一路,盛故良心里有些惆怅。该仲秋节了,仲秋之后很快就进入漫长的冬季,又是一年,好快.
韩国师妹背着大包,无忧无虑努力跟着盛故良走,却见盛故良沉默,颇非昔日快乐的样子,便问:
“良,那个飞……他近期好象不太顺利?”
“好象……是的……”,
“那你为什么不帮他一下呀?就象你当时……”
韩国师妹刚来实验室时,第一个程序是盛故良花了一夜帮她完成的。盛故良不知当时为什么要帮她,可能是寂寞吧。那天很晚从她公寓出来,有人看到,从此有了许多传言。周围人开始若有若无地向盛故良打趣,而盛故良总是一笑。不过日子久了,传言就淡薄了。其实韩国师妹不错,身材相貌皆佳,性格也很可爱,但盛故良很坚持兔子不吃窝边草的原则,只是有事无事喜欢逗她一下。
“我只帮漂亮女孩。”盛故良随口答道。
韩国师妹开心地笑了,步伐顿时快疾了许多,将脚下的树叶踩得沙沙的。
“你真。。”韩国师妹刚要说什么,忽一顿,指着前方:“你看,你的漂亮女生又来了!”
前方,有一东方女孩正迎面跑来,一身淡蓝运动装束,在落日余辉下,节奏地律动,分外鲜亮。女孩跑近,觉出盛故良在看她,就微微点了点头。盛故良觉得心跳瞬间停滞了一下。
这学期,盛故良从实验室回来,经常会看到这女孩在黄昏时跑步。
女孩跑过,韩国师妹的发丝被带动得微微拂动。
“师兄,要不要帮忙呀?”
“帮什么?”盛故良心不在焉应到,他正目送那淡蓝的背影远去。回首见韩国师妹笑吟吟望着自己,便有些被看透后的不自在。
“别笑那么邪恶,小心嫁不出去!”
韩国师妹越发笑得开心起来,将脚下的树叶踩得更响。
盛故良回了宿舍,那淡蓝的色彩依旧在脑海中浮现。他摇了摇头,从冰箱拿出瓶啤酒大口喝了起来。冰冷如针,刺激着咽喉,也将意识中的淡蓝压得如针般细。
手机响了,是老陶,电话那端,老陶说:
“天气不错!”
“几点?”盛故良直接问。
天气不错在他和老陶之间的默契就是打网球。显然网球这种室外运动不适合在天气不好的时候从事。
公寓楼下不远处,有八块网球场。盛故良坐在场边等了不久,就见老陶一边挥舞球拍,一边小跑过来。
“晚饭?”盛故良问?
“午饭!”
老陶跟他只赌午饭,因为盛故良是不吃午饭的。但今天盛故良有些漫不经心,好几次十拿九稳的网前截击都失误了,一会儿下来,竟六比四输了一顿午饭。
中场休息,老陶得意地迈过来,道:“呵呵,今天我状态不错!”
两人各抓了瓶可乐,在场边坐下。
“这两天你陪我去买辆车吧!”
老陶的夫人终于下定决心告别国内工作,过两天就飞来与老陶团聚。老陶满心欢喜,不欲假手他人,要亲自去机场迎接夫人过来。
“嗯,不错呀,仲秋月明夜,老陶驾香车,机场接老婆,从此不寂寞。好啊!”
老陶是机械系的,博士毕业在云南一大学里教了几年学,为了在博士后面加个“后”字,来美做访问学者。他恰住盛故良楼下,做一手好菜。晚饭时刻,阵阵香气,是对盛故良的折磨。一日,盛故良居心叵测地去敲门借盐,趁机对老陶墙上悬挂的“抱琴看鹤去,枕石待云归”的书法大拍马屁。其直接后果就是当晚和以后连绵不断的饭局。
“食物是最重要的!”这是盛故良对小时所看“绿化树”的唯一记忆。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身体力行。
久了,盛故良知道老陶原是足球特招生,而盛故良原也是大学校队的。但这儿喜欢足球的少,踢了几次没什么意思,便改在天气不错的时候一起打网球。一开始因书法结缘的事竟不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