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透明的玻璃窗望向对面,一排路灯幽然散发着白亮的光芒,路灯后店铺紧闭,店内一片黑暗,与对面亮堂的“阿辛”甜点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顾原与白夕相对而坐,他端详着白夕,目光有些凝重。
圆木桌上的蛋饼未动,顾原的手中还抓着铁叉,悬在瓷盘的上方,他摩擦一下铁叉叉柄,不觉握紧了一些。
“你怎么回答他的?”他的声音有些干涩,喉咙似乎卡着某样东西。
“我告诉他,他的判断没错,那具尸体的死亡时间就是在三十年前。”白夕冷静地回道。
顾原右手一松,铁叉迅速下落,与瓷盘撞出清脆的响声,在安谧的房间中格外刺耳。
“这太不可思议了。”他的表情难以置信,心中有些乱,目光左右闪动毫无焦点。
白夕淡静地看着顾原,声音飘忽:“没错,这太不可思议了。”
两人在静默中持续了许久,顾原再次开口道:“所以你去向陈老伯打听三十年前的事,因为尸体是在三十年前被封进墙中的,要调查就要从三十年前着手。”
“对,尸体被发现那晚,我看见了你,你对这个案子似乎特别好奇,而且,你是顾警官的儿子,我觉得你肯定有办法,所以找到了你,想让你帮我找到凶手。”白夕的声音平静无波。
“你为什么不直接找我老爸?”
白夕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道:“也许……我觉得你更会相信我的话。”
“为什么?”
“人越是成长,心中的信念便会越强,对于顾警官来说,他的唯物世界已经坚不可摧了吧。”
“也许我跟我老爸是一样的。”
“不。”白夕注视着顾原的眼睛,他的眼睛里仿佛装着微澜,宁静而温和,“你的眼睛已经告诉我你相信了。”
顾原的嘴角渐渐勾起一抹浅淡的笑容,这是一种由衷感到自己被信赖的满足与惬意,或许还有一种……
他抬眸看着白夕,白夕既也挂着淡淡的笑容,那又是一种怎样的微笑,是自己得到被人信任的舒心吗?
似乎有一股暖流从他心底泉涌而出。
一阵手机铃声在此刻响起,顾原起身接起电话,是顾警官打来的。
自从上次贩卖婴儿的罪犯绑架了顾原,顾警官对儿子便更加关心,如今已过晚上九点,顾原却还未回家,更是让顾警官担惊受怕,打来电话确认顾原的安全。
“我好好的呢,老爸,马上就回来。”顾原嘴里念着,跟顾警官聊了两句便挂断了电话。
他回过身发现白夕已经找来了一个精致的软木盒,将桌上还未开动的蛋饼打包。
“带回去当做夜宵吧,这家甜点屋的点心可好吃着。”白夕将打包好的蛋饼递给顾原。
顾原接过蛋饼,向白夕道别,推开厚重的玻璃门离开了甜点屋。
他横过人行道,步履慢下,回头再看了一眼“阿辛”甜点屋,白夕站在门口,素白上衣,蓝色长裤,她的短发搭在肩头,好像长长了一些。她朝他挥了挥手,向他告别。她的身影在静谧的夜色中宛如一道魅影,亦真亦幻。
马路笔直而宽阔,宛若一道鸿沟横亘在他俩之间。
————
顾原躺在床上,窗户大开着,微风从窗口拂来,卷起深蓝色的窗帘,刮在了顾原的脸上。
顾原挥手将窗帘抛开,露出了微闭着眼的脸庞。
白夕的话就像一场虚无的梦境,在他脑中飘渺又挥之不去。或许明天一早醒来会发现这只是一个梦,是自己迫于真相而胡乱编造的梦。
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心中又清清楚楚地明白,那些话的确是今晚白夕坐在他面前看着他的眼睛,完完整整又无比慎重地告诉他的。
这太匪夷所思了……
他翻了一个身,背着窗户侧躺在床上,一阵冷风钻进了他的被窝,刮到了他的后背上,寒冷袭来,他挪了挪被子,把身子裹紧了一些。
这个秋天真是越发冷了,冬天该来了吧。
风卷起了床头柜上的书页,被刮开的纸张沙沙作响,顾原的目光停留在了那颤动的纸张上。
纸上的内容如黑蚁般密集,他顿时想到的什么,伸出修长的胳膊拾起桌上像是笔记本的书籍。
他顺势起身,将书凑到了窗畔,借着屋外城市的灯光,细细地看着书上的内容。
片刻,他重新将书合上,注视着书壳上的“磁”字,又将目光落在窗外灯火通明的城市,眼神飘渺。
这个城市,这座磁城,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
“什么?她请假了?”顾原双眼瞪得如铜铃一般。
“没错,说是想回家了,特意向我请了一周的假。”老板娘微笑着回答。
“呃。”顾原的眉毛拧成了一团,“你知道她的手机号吗?”
“这个我没有,小夕说她不需要手机,真是一个奇怪的孩子。”老板娘带着一种很淡的无奈。
回家?她哪儿有什么家啊?顾原思量着。
由远及近的天空如同被提取后的蓝色墨汁染过,日光温暖而不刺眼,远山许多树木都已凋零,稍有几片树叶孤零零地挂在枝头,远远望去呈现出一片灰绿色。
一辆橙色公交在坑坑洼洼的泥土小路中一路颠簸,伴随着刹车声,最终停在了路标注示着“白镇”的路边。
从车上徐徐下来一个女孩儿,刚刚过肩的短发,清丽的脸蛋儿,穿着一件白色打底衫与灰色针织开衫。
白夕抬头看了一眼路标上“白镇”两个字,沿着不平的小路向前方的小镇上走去。
镇子一片祥和,略显孤清。
绕过一条小巷,她在一座宅邸面前停下。
这座宅子共有三层,白墙灰瓦,与小镇其他平房相比,略显大,配有一个一百平方米左右的院子,院子被白墙圈了起来,几块白色墙板已经脱落,露出灰色的水泥,院子大门为一扇洞开的半圆形,没有闭合。
当年,白警官的一位建筑师朋友为他修建了这座宅子,希望能让他们几代人都能平安住在这儿。
白夕曾来过这儿几次,每次走到门口却举步艰难,她渴望在那扇大门打开之后看见父母的身影,又感到恐惧,惧怕的并非父母苍老的容颜,而是历经三十年的时光之后,大门的另一头还是父母吗?
她从那道半圆的月门走进了院子,环顾院中的一切,透过熹微的时光她几乎看见一个伟岸的中年男人的背影,他托起身前一个十二岁女孩儿的双手,教她如何拿稳手中的枪,如何带着一颗沉稳的心将枪中的子弹精准地射到靶心。
她敲了敲木门,听到一阵沉重而缓慢的脚步声向这里沙沙走开,蹒跚的脚步该是一位老人。
她听到了门栓被拨开的声音,她心渐渐被提了起来,宛如即将要面对一场命运的审判,会是谁?
一只苍老而密布皱纹的手从屋内抓住了门板,木门缓缓打来了一条缝,一位老人的面容出现在了白夕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