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一夜接着一夜地越发沉闷。早些时候还出现的星星已经被云层隐匿殆尽。学校的路灯也停止了呼吸，熄灭了伫立在黑暗中，严肃又消瘦。
西川蹲坐在三楼旁边的楼道里。
带着偷偷摸摸的香烟味道一圈圈弥漫，西川深深地呼吸，内心想要挣脱牢笼的情绪，越挣扎，却将自己束缚地越紧。
想起身回宿舍去要一支烟，刚到走廊就退缩回来。
闷热。兴奋又夹杂着沉闷，和西川的心情极为相似。
学校为了创市里的节能单位，硬是强行要求宿舍不到六月二十号不准开空调。如此不把学生的身体放在眼里，在大多数学校都是正常的事，嘉德中学也并不例外。好多同学的家长直接请假将孩子接走了。西川寝室里的四个大老爷们，都回去了俩。这对于本就敏感的西川，无疑是一种考验和打击。
在此等无助时候，母亲从远处回来，本应该是高兴的事情。做母亲的，再怎么狠心，也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好。这一点，西川自然懂。
但是这其中掺杂了她太多的自私，她太多的好强，以及，她太多的面子。一捧本该清冽的水，被乱七八糟的色彩污染，让水里的鱼，要怀着怎样的心情感激您这水的崇高和伟大呢？
西川就是这水里的鱼，一个人被拉拉扯扯地带大，浑浑噩噩长到快要十八岁成年，如今母亲也没有个好归属。物质上从来不缺斤少两的西川，在另一方面得到的填补几乎屈指可数。一项项被母亲视作筹码和敲门砖的艺术特长，那些冰冷的乐器，在西川看来，成为了可贵的陪伴。
远处的钟楼沉沉敲响十二点。整个世界，沉寂地迎来第二天。
周四的嘉德中学必定是兴奋的。
每个周四的晚上是学校的文化之夜，各个社团甚至是比较官方的校团委、学生会、社团联合会都会利用周四的晚上来举办各个类型的晚会，学生们可以利用周四的晚上练习自己的特长，在社团训练班进行学习，或者到派对和晚会上得到展示才艺的机会。
大家都会利用中午的时候进行一些宣传或是排练。
西川从六楼气喘吁吁地跑到底楼，找到正准备去器材室借竖笛的杜云帆。
“云帆！帮我一个忙。”
“有急事？”一听到西川说要帮忙，云帆恨不得把整个世界的事情全部挪开来准备着，说罢便将借器材的单子交给同去的女生然后说，“睿卓，又要麻烦你了，你要去借竖笛，顺便帮我也借一把吧！”
“嗯！”女生盈盈一笑，看着西川说：“这位同学，我把云帆借给你咯！“
西川不太喜欢这样主动的女生，稍微点点头，并不想接话。
刘睿卓看见西川这幅表情，大致识趣，只好扫兴地走开。
眼看着刘睿卓走远，西川悄悄跟云帆说：“今晚上的辩论赛，你帮我去做一下主持。稿子我都写好了。“说罢，西川从怀里掏出一小叠卡片。
听到西川这样说，杜云帆吓得连连后退：“纳尼？我不要我不要，你知道的，我从来不玩这些台面上的游戏……”
西川拉他过来说：“主要是今晚吧，我有很重要的事，我妈给我介绍了一个漂亮姑娘，说是大有前途，让我去她家帮忙补补课，培养培养感情……”
杜云帆听后贼笑连连：“嘿嘿，好小子，这种好事怎么尽是被你碰上！快说，哪家的姑娘，家住哪里啊？”
西川故作神秘：“我也不知道，好像是我们旁边有个别墅区来着，叫什么‘阳小苑’……”
“莱阳小苑？”
“对对对，就是那儿。”
“沈默就住在那里嘛！”杜云帆说，“要不你今晚‘补习’完，替我看看沈默去？”
“不，不太好吧，我跟她，不熟。”西川一字一顿吞吞吐吐。
“喝！少在这装。”杜云帆习惯性地拍了一巴掌在西川屁股上，“你跟她不熟周一早上汗水都出来了，不熟你给人家小女生系鞋带？这事都传开了好不好，不熟你送红提去还不叫我？你小子想干啥……”
杜云帆扯开了嗓门吼，西川只好把他嘴用手捂上，然后说：“云帆，你什么意思，你对人家沈默是不是有不纯洁的想法……”然后扭打成一片。
在底楼的楼道旁，人流熙熙攘攘上上下下地交换着。
信息也在熙熙攘攘上上下下地流通着，不出半小时，西川和杜云帆的基情片断就被传得遍地都是。
沈默恰好在家玩得无聊，医生让沈默可以开始复健，多扶着栏杆站。沈默在卧室门口站着玩手机，登陆学校的贴吧，看到一楼名为“帅草早已内部消化“的帖子。虽然沈默不是特别腐，但是对于这类新闻还是喜闻乐见的。
一点进去整个人都差点吓踉跄了从楼上滚到客厅去。
一楼是西川的“脑残粉“拍的西川主持镇楼照，接下来，铺天盖地的，全是他和杜云帆扭打成一片的照片，亦或者，是他们出入各种场所的照片，照片里，壮硕的杜云帆反而像个令人怜惜的小受，总是在西川的臂弯里嬉笑打闹。
【真是出名啊，西爷】
总是忍不住要发短信。那一旁的人却始终不回消息。
算了吧，或许正沉浸在幸福中无法自拔呢。
沈默这样想，忍不住头皮发麻。
晚饭时间，沈正桦难得从外边归来，推掉应酬，和家人一起吃顿晚饭。
蔡桂美回家把房子收拾好之后，也从家那边赶过来，好好将自己收拾了一番，准备见见已有一年时间未曾谋面的儿子。
沈默懒得顾忌有客没客，好几天没洗头了，将刘海系成一小撮，倒扣在脑门上，显得额头异常光亮。然后踩着一双超级粉色的厚底拖鞋，穿着宽松的大妈短裤，和条纹的格子衣服，嘴里衔着自己的专用饭勺。一步一步像个老人家，从楼上小心翼翼地踏下楼梯。
“默默，你怎么不早点下来，客人都已经到齐了！”沈正桦威严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唔唔。”沈默一边口齿不清地应着，一边向楼下跨。“来了……”
离最后一阶还有最后一步。“沈默……“熟悉的声音，”好点了？“
“啊啊啊……“手舞足蹈的沈默慌乱无比。紧闭着眼，立马拿手遮住额头，”西川！你怎么在这儿！“
“小犬，小犬！“西川悄声喊道，”你肚脐眼露出来啦！“
沈默恨不得立马飞奔到自己卧室的小床上捂上三套被子，或者立马出现一个虫洞钻到外太空去！想想自己的这般造型，天呢！大妈般的裤子和T恤，少女粉的拖鞋，油澄发亮的额头……自己从来没有想到在熟悉的男生面前是这副模样。
西川轻松地站在沈默家的客厅中央，一切都让他感觉美好，沈默头上的小撮辫子也好，旁边一起准备饭菜的她的父母也好。
西川穿着校服，个头刚好和站在台阶上的沈默持平，低头注意脚下的沈默完全没有想到和西川碰得这么近，一个拳头的距离。
西川也没有想到，同时羞红了脸。
“怎么啦？”听到沈默喊叫的张菉在餐厅里问。
“哦，没什么，阿姨，沈默刚刚步子太大了。”西川快手捂住沈默的嘴，并且轻轻用手一带，就将沈默从台阶上抱了下来。
一切都在台阶旁的大柱子后面进行，其他人的视线被遮挡住。
沈默举起拳头威胁西川，然后恶狠狠地问：“老实交代，你到底是不是双性恋？“
“嗯？“西川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搞得摸不着头脑。
“嗯什么嗯？！你不老实回答，我就喊了！“沈默两眼放着恶狠狠的光。
“喊什么？“
“喊救命啊！告你非礼我，看你以后在嘉德怎么混！“
“那你喊一个试试？“西川满脸的挑逗。不，挑衅。
沈默清了清嗓正准备喊，西川将早就偷偷伸到沈默腰后的手，重重一扣，然后大声吼：“沈默小心！“
中了西川的计！沈默直接毫无防备地扑倒在西川怀里，西川也根本没有预料到惯性的强大。
两人双双倒在地板上。沈默压在西川的身上，两人大眼瞪小眼，脸红到了脖子根。
闻风赶来的家长朋友们惊呆了。
蔡桂美责怪地数落着西川“怎么连个女孩子都照顾不好“，张菉指责沈默”走路为什么不小心一点“。沈正桦担当起了整件事情的宽慰者的角色，将所有人连哄带拐地送到了饭桌上。
吃饭前，沈默坐在西川旁边，一直恶狠狠地盯着他。
当张菉和蔡桂美去厨房端饭端菜，沈正桦正起身去盛饭，西川悄悄地跟沈默说：“我不是双性恋，我一直都比较专一的。“
沈默脑袋一热，喘口气说：“太好了。“
可不知为什么会有一种小小的失落，惆怅淤积在心里，散不开。
沈默暗自想：嗯，可能是因为杜云帆成绩太好，西川太帅，俩人又都是自己的好朋友，怪可惜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