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心旷神怡的日子没有持续太久,就被打断了,大约五月中旬的时候,林桃的父亲对林桃的忍耐在这时到了他能承受的极点,一天,在他又求人给她相了一次亲而又再次被她拒绝之后,他火暴地告诉她,不管她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她必须嫁给那个人,他可没有耐心再和她磨下去了。
因为在他眼里,对方是自从他给林桃相亲以后所能遇到的最好的对象了,要模样有模样,要家境有家境,要人品有人品。在他眼里,那人没有一点配不上她,相反,他觉得他女儿还有点配不上人家呢,至少家境就有点配不上。就这样人家都答应了,她还一如既往地拒绝着,他当时满怀希望地认为这次她总该同意了,然而他听到的还是她不同意的声音,他简直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以前他任由着她,他总觉得她总还是能分清自己的处境的,不会一直做梦下去。如今遇到这么好的相亲对象,她还继续做她的不可能实现的梦,他再也不能由着她了。
他要把她从梦中叫醒,叫她分清形势,他告诉她,她已经老大不小了,在这村庄,二十岁还没嫁出去的已经是老姑娘了。
他对介绍人说,林桃同意了这门亲事,他们家所有人都同意了这门亲事。
那天夜里,从田里干活的人都回到家里以后,他们发现,林桃没有一起回来。陈易一开始不知道她没有一起回来,他以为她跟在后面呢,他回到她家换了下衣服之后,就去吃饭了,吃完饭他没见着林桃。天渐渐黑了,林桃还是没有回来,林桃的父亲和母亲也开始急了,他们一家一户地去找林桃,陈易站在院落里等着他们的信息,他以为,她可能去哪个女孩子家里窜门去了,以前也有过类似的事情,那次他们找了半天发现她在一个和她要好的同龄的女孩子家里帮忙照顾生病的老人。
她父亲母亲最后还是没有找着她,他们唉声叹气地,又开始出去找了,陈易看到只有他们两个老人回来了,开始拔脚就往外跑,他隐约地觉得,她可能还呆在外面没有回来,他向田野里跑去。
这是五月中旬的夜晚,田野的上空,繁星满天,空气极其清新,影影绰绰的树木散发出一种沁人心脾的植物独有的清新味道。他没有心思看这满天的繁星,也没有注意到周围的景色。他只顾着奔跑,并且叫着,林桃,林桃!
他在田野里跑了一小会之后,看到远处的一个高地上,有一个人影在那里,他向人影走去,走近了之后他发现,那正是林桃。
她正默默地坐着,她显然听到他的呼喊她的声音了,但她没有回答他。
他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虽然夜色黑暗,但他能看到她的眼睛是哭泣过的。这让他心里一阵灼痛和不安。
他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试图安慰她。
她没有拒绝。
他们第一次挨得如此近,近的能听到彼此的咚咚的心跳声。
过了一会儿,她站了起来,他也跟着站了起来。
他情不自禁地转过头看着她。在夜色里,他发现她的眼睛美极了,那眼睛深沉得像一片不可见底的湖泊,他无法忍住自己胸中突然升起的一股灼热,在她打算迈步回去的时候,他一把拉回她,把她抱在怀里。这在他脑海里想象过千百次的场面,第一次真真正正地发生了。她任由他抱着。不抵抗,也不主动。像个木偶那样。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把她的手从他怀里抽出来,像他的手环绕着她的躯体那样,也环绕着他的躯体。
他们站在田野里紧紧地相互拥抱着。五月初的繁星照耀着他们,昨天下午下过的一场雨,让周围的一切都有点湿漉漉的。他们脚下的鞋子也湿漉漉的,但他们谁都没有在意。
正在他们紧紧相拥着的时候,他们听到村口有人说话的声音,他们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看到村口正有几个影子向着田野里走来,大概有四五个人,他们听到林桃的母亲的声音,她的声音是焦急而急促的,她叫着林桃,林桃!
林桃这时松开了她的手,把陈易向外一推,说,“快从那条小路上回去。”她自己则继续站着,不打算走开。
陈易说,“不行,我要和你一起在这里。”
林桃说,“现在还不是时候。”她把他推开了好远,见他还不走,生气地说,“你不走的话,以后,我没办法再理你了。”
陈易知道他是无法说服她的,而且,村民们越走越近了,他只好快步向小路的方向走去,他几乎是从小路上奔跑回去的,一路上一个人也没有遇到。
那些村民,包括林桃的父亲和母亲,边走边叫着她的名字的时候,突然有一个声音说,“那块高地上有个人,快去看看是不是林桃!”他们顺着这个村民手指着的方向看去,终于看到那块高地上坐着一个人影。
林桃听到他们的声音,但她没有起身,任他们越走越近。
他们走到她近旁的时候,发现他们刚才看到的人影正是林桃。
她母亲看到她就开始数落她,她的声音如释重负地说,“你这孩子,坐在这里干嘛呢,你这是存心要让人担心是不是?”
林桃一声不吭地站了起来,也不理他们,走下那块高地,一直走到大路上,往家的方向走去。村民们和她父亲母亲跟在她后面,那些村民们一边劝着林桃的母亲,一边附合着数落着林桃,一起叽叽喳喳地回去了。
林桃的父亲在看到林桃后一直没有说话。他是知道她为什么要坐在这里的,他逼她嫁人,她以这种方式来反抗他,但这是不能叫他改变主意的。不过,当他一直没有找到她的时候,他心里曾经非常害怕,怕她做了什么极端的傻事。现在见她安然无恙,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陈易回到林桃家的时候,她家里一个人也没有,李匀那时还没有回来,林桃、林桃的父亲和母亲还在路上走着,而林桃的弟弟,则被林桃的父母送到邻居家了。
他回到屋里,坐在床上呆怔半晌。今天晚上的事情,开始浮现在他眼前,他身体蓦地又灼热起来,他感觉到他的衣服上仿佛还留有她的气息似的。
过了大概五六分钟以后,他听到院门吱嘎一声开了,他知道那是他们回来了,他听到林桃的父亲说,“你就给我倔吧,我看你能倔到什么时候?”,随即,她母亲的声音也传了过来,“好了,好了,别再说了。”然后,他听到他隔壁房间的门被打开的声音,之后又是关门的声音,然后,他什么也没听到了。
他很晚才开始上床睡觉。李匀回来后倒头就睡了,然而他却在床上越睡越睡不着。最后他索性起床在院落里站了一会儿,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升起来了,照在这院落里。照着他的房间,也照着她的房间。他想她一定睡熟了。站了一会儿之后,睡意袭来。他开始再次上床睡觉,并且一觉睡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