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陈蓝,她中秋节那天在那儿遇到他们后,韩玲的反应其实是在她的意料之中的。她早知道她可能不知道哪天就会在她爷爷奶那儿遇到她,也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当她那天从她爷爷奶奶那儿回来后,她先是想起韩玲时惯常地愧疚了一会儿,然后她就把这事忘记了。
在她回来后的几个月的时间内,有几个导演知道她回了N城,想要出重金请她出演其它电影,因为她的出身使她的气质上有一种坚忍不拔的决绝劲儿,他们觉得,她的形象非常适合一些在经受过困苦的女性形象。她不假思索地拒绝了,她当时出演林村往事那个电影纯属偶然,而且,她也不是为了要出名才出演的。
对她的拒绝,那几位导演挺遗憾的,他们觉得她是个好电影苗子。但他们尊重她的决定,不再来打扰她了。
她由于没有什么一技特长,找不到更适合她的工作,所以,她又回到了原先在图书馆的工作,每月拿着微薄的工资。
在她回来的这段时间,她又上了几次报纸,网络上也有了一些她的消息,全是关于她回到N城这件事的。一些人在大街小巷上发现了她,把她拍了下来,传到网络上去。她对这类消息置若罔闻。
不久,人们对她的消息感到厌倦了,显然,她已经尘埃落定,在她身上不会再有什么让他们感兴趣的风波了,因此,她再也引不起他们的兴趣了。
对于陈蓝来说,这正是她求之不得的。她需要的正是一份无人知晓的宁静。
她回N城一段日子以后,她回了一趟芳村,她是只身一人去的,因为她不愿意让特意周建请假陪她去。
她回到了芳村后,在芳村遇到了她母亲生前的两位故交。一个是她母亲的生前好友兰姨,一个是林娟。
兰姨是回娘家的路上见她回来了,于是和她一起向她舅舅家中走去。在她们进屋后,兰姨对她聊起了她母亲,兰姨边回忆边对她说,“你母亲啊,真是万里挑一的,我不是说她长得万里挑一,我说的是她的好,真是万里挑一的。她从来不以漂亮姑娘自居,我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别人夸她一下,她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似的,一下就把别人的说话打断了,我知道这都是因为我,她是怕我在旁边尴尬。说到这点,其实她和你父亲真是挺像的,在六个知青里,没有比你父亲更平易近人的了。他为了让我们这些农村人觉得和他一样没有高下之分,说话的时候那语气简直是在讨好我们一样。”她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叹息了一声。
陈蓝听着。然后起了身,帮兰姨倒了杯水。
兰姨喝了口水,又继续说道:“他们两个,还真是一类人。”
这是陈蓝也突然意识到的。以前,她以为他们不过是因为对方的容貌而看上对方罢了,她知道她母亲非常美丽,也见过他父亲年轻时英俊的照片。一个长相漂亮的人,爱上另一个也长相漂亮的人,那是多么正常的事情。然而现在,她突然发现,自己一直以来都太自以为是了。她现在才明白,他们的爱情比她曾经想像的要高尚得多。他们拥有着两颗类似的灵魂。她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她父亲回到城市里那么多年后,依然忘记不了她母亲,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她小时候问她母亲他父亲是不是坏人的时候,她母亲会异常严肃地对她说“他不是坏人。”虽然他那时候已经杳无音信,但她仍然这样说他,说明她是真正了解他的。
陈蓝想到这里,她的眼眶突然地就变得模糊了。第一次,真真正正地,她被他们的爱情打动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兰姨还对她说了她所觉察到的或者所看到的一些他们之间的一些暧昧的细节。由于她当时经常和林桃呆在一块,她对她的心思是多多少少都有些了解的。
在兰姨年轻时和林桃在一块时,她一早就注意到他们之间的不寻常了。关于她所注意到的,她善意地没有对她也没有对其它任何提起半个字,当陈易离开后,林桃的一切遭遇她都看在眼里,她也都选择了沉默。她从来不和村里的其它人一样骂她。但她也没怎么为她说话,因为她是个沉默寡言的人,而且,在那样的时候,她是无法为她力挽狂澜的。当时,众人的骂声像巨浪一般,她不过是巨浪中的想要反其道而行之的一小片浪花而已,是起不到什么大作用的。
不知不觉地到了黄昏,兰姨突然想起自己还要赶回自己现在的家中,别过了陈蓝,回家去了。
“这姑娘还真是做了一件傻事。看到她现在没什么事情了,我也放心了。”她走在路上的时候对自己喃喃自语地说着。她在有次回村的时候听到过陈蓝自杀的消息,从那个消息之后她没有听到她其它的消息了。现在见她安然无恙地来到这儿,她一直担着的心才算是放了下来。
当陈蓝回村后的第二天,她在去看她母亲坟地回来的村路上,又遇到了林娟。
当她正低头走路时,听到一个声音在问她,“哟,这是陈蓝吧?”
陈蓝抬起头,发现她面前正站着她母亲那一辈的长辈,她以前叫她娟姨,因此和林娟打了个招呼,“娟姨你好。”
林娟是听说陈蓝回村了,才特意从婆家那边回来的,因为她也听说过她自杀未遂的消息。昨天下午她给她弟弟打电话的时候,听他弟弟无意中向她透露的这个消息,她赶紧从娘家赶回来了。
如今她一张面带红润的面孔上虽然增添了若干根皱纹,但也是个风情万种的半老徐娘,她二十一岁那年嫁给了附近村庄的一个颇富裕的人家。给那家人接连生了三个男丁,因此一家人都宠着她,让着她,她的后半辈子,可以说是在蜜糖似的甜蜜里度过的。
她见了陈蓝,只抓着陈蓝的手不放。对她说,“你可别再作什么傻事了。”
陈蓝被她握着手,觉得有点儿尴尬,她以前对她不是特别熟悉,只知道她是村里早早嫁出去的她母亲那一辈的人,而且她们的血缘关系也算是五伏之外了。因此只是应和着她说,“嗯。”
林娟握了她的手,在村路上和陈蓝客套了一会之后说,“走,到我家坐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