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边跑边想着他刚刚看到的陈蓝的裸体,那在乌去密布的黑夜仍然散发着洁白的光辉的裸体,他突然之间对她有了一种同情和爱慕之情。他同情她一身孤身在外,如今受到这村里的无赖纠缠,至于爱慕,那是刚刚才突然产生的。他自己都不能确定那是爱慕,还是一种冲动。
他身手敏捷地追上了那个蒙着头的身影,把他头上的东西扯了下来,这才看清,这是他们村里最有名的无赖,他厉声对他说,“你把她怎么样了没有?”
无赖说,“没怎么样,你这不一下就跑来了吗?”他被人发现,羞愧之余,还有点扫兴。
抓住他的人说,“以后离她远点!不然我饶不了你!”
无赖说,“只要你不把这事传出去,我以后一定离她远点,如果你传出去,那我就破罐子破摔了。”
抓住他的人说,“我保证不说出去一个字,快滚!”
那无赖没有再说什么,低着头跑开了。他们两人曾经是小时候的玩伴,长大了以后由于不是同一类人而变得陌生了。
从与无赖分开的地方返回后,他又返回到了陈蓝那儿,因为他发现她正站在她的门前,现在已经是穿着衣服了。她见他走来的时候,面孔一直对着他走来的方向,正是这促使他往她走过来,而且他也想知道,她现在有没有好一点。
当他到了陈蓝那儿时,发现陈蓝已经穿了衣服在门口站着,她潜意识里知道他会过来的。刚才她在他去追那无赖后才发现,自己居然光着身子,赶紧进了房间穿了衣服,一想到她在别人面前裸着身子站着,她心里就非常不舒服。
然而,她必须得向他表示感谢。这是她穿了衣服后又回到门口的唯一的原因。
他走到她面前后,关切地看着她,问,“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陈蓝心里升起一种羞耻感,说,“没有。”
他说,“没有就好。”
她说,“谢谢你了。”
他说,“应该的,我们算是邻居了,听人说你叫陈蓝是吧?我叫刘雷,你还不知道我名字吧?”
她说,“是的,不知道,谢谢你了刘雷。”
他说,“不用谢,你以后要把门窗关紧点,以后那家伙再敢找你,你就大喊,我这听得到。”他今天就是打算睡觉的时候被她的叫声惊醒的,然后立马穿了外衣赶来了。
她说,“好的,还是谢谢你了。”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已经连着说了很多谢谢了。
他说,“赶紧进去睡觉吧。”
她说,“你也是,快去睡觉吧。”
他于是往他家的方向走去,他家在她家的西北边,隔了有三十来米的地方,中间隔了一小片稀疏的树林和她门口的那条,她家在路东,他家则是在路西。
自从这个夜晚的事情发生以后,那几个无赖就没光顾过她门前的那条小路了。其它三个无赖每次要向这边来的时候,那个闯入陈蓝房间的真无赖,就百般找理由推脱,让另外三人百思不得其解,经他们三人分析后认为,他那天肯定得逞了,然后就对陈蓝失去了兴趣,所以才再也不愿意去她那儿了。
陈蓝在连着几天没发现他们的身影后,感到了解脱的轻松,她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在这儿过上正常的生活了,她已经打定主意,如果他们继续纠缠,她就离开这儿了,现在,她不用离开了。
她在去她的租的田地里摆弄她的花草的时候,在路上,她常常会遇到那天晚上救过她的那个人,刘雷。在相遇的时候,他们相视一笑。
陈蓝觉得她挺喜欢这位小伙子的,因为他看起来非常老实本分。像芳村的那些和她一起长大的男孩子,如果要用什么词来形容他们的话,那就是纯朴,极度纯朴,像毫无杂质的泥土一样。在他们的灵魂里,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东西,也没有文明浸染过的痕迹。他们胸怀坦荡,同时,也胸无大志。她对他的那种喜欢,像对一个哥哥的那种喜欢。很显然,如果她有一个哥哥的话,她的哥哥一定就是这个样子的,他符合她对她不存在的哥哥的那种向往。
她在这儿继续着她的田园生活,整天地在里田里劳作着,她在不同的季节里播上不同的鲜花的种子,等着它们破土而出,当花开放的时候,她就拿到附近的镇上的一家鲜花店去把这些花束换成钱。
当在夜晚,她躺在一个人的床上睡着的时候,她常常做各种各样的梦,梦见她母亲,梦见她村里的人,梦见她外公外婆,然而,她梦见次数最多的却是N城,她总是梦见自己在夜色里赶路,坐火车,坐公交车,甚至步行,向着N城的方向。她有时在去N城的途中就醒来了,有时她梦见自己抵达了那儿,下车后,她在街道上走来走去,她在寻找着周建,他藏身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在某栋楼的楼顶,在等着她靠近,然而,当她上楼以后,却发现,那儿空无一人。
她做过各种关于他的梦,然而,她总是无法梦见他在自己旁边。梦中,他总是距离她有一大段距离,那一大段距离由道路,房屋,和迷离的空气构成,因此,在梦里,她看不见他。
梦里,她丢失了他。她在梦里失魂落魄着。清晨醒来的时候,她的眼睛是潮湿的。
有一次她在梦醒之后,当她去镇上买小雏菊种子的时候,她用一个小卖部的公共电话,拔通了他的电话号码。还没等她听到他的声音在电话里响起时,她就飞快地挂断了电话。她的心砰砰跳着。接着,她离开了那间小卖部。在她刚走出十来米,小卖部的电话铃声响了,她听到背后有店老板娘声音在说,“喂,你找谁?刚才打电话的?你等等……,喂,前段那位姑娘,你的电话……。”她头也不回,飞快地逃走了。
始终,她无法面对他。
在她不梦见N城的日子里,她觉得,N城于她,已经非常遥远了,时间上的遥远和空间上的遥远,让她觉得曾经发生在她身上的那一切,像是一场梦一样那么地不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