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仙鹤楼距桃林不算远,以夏一生的脚程来算不到一柱香的功夫。但偏偏萧梧体虚身娇,为了掩人耳目非要备个双人的车马,材质机关万般挑剔,好好地一顿午饭硬生生吃到了晚上。
夏一生抱着酒壶倚在门上看他们瞎折腾,他这堂主的身份得了证实又加上萧梧这个靠山,众人对他也颇有些敬畏,他为了吃这顿好茶饭舍了早点,虽有美酒果腹,此时也不禁饿的有点难受。
“无情拿手的糖葫芦,我让他灌了酒心,应该合你胃口。”萧梧右臂动弹不得左臂却行动无碍,他举着一串艳红的果子凑到夏一生面前,夏一生也不避讳,就近咬了一口。
“哦对了,这糖葫芦里白榉撒了些药粉,许不是什么好物,你若是感觉不适便去寻她讨个解药吧。”萧梧说着,将剩下的大串糖葫芦塞进夏一生的手中,夏一生悔断了肠子,却思虑着横竖已经噎了一个了,顾念同袍情谊,那即便全数吃了大概也不会立马断气,便也放宽了心,将一签子抹了毒的酒心糖葫芦吃了个精光。
这城南的仙鹤楼是个不小的酒馆,出名的菜式也不少,只是价目普遍偏高,只适合些富甲商贾达官贵人。
既是酒馆那平日里寻衅滋事的便也不在少数,只是众人皆知白鹤楼乃是建在萧梧名下的,故此也多有收敛,尽量不与白楼为敌。
黄昏时分,一辆马车徐徐出了白楼往仙鹤楼的方向而去,赶车的是个清秀少年人,显是个生面孔,街上打量他的人不在少数。他将头上毡帽压低了些,只露出一个下巴,很是清俊拔萃。
入了仙鹤楼,白榉先上下打点了一番,挑了个二楼靠窗的位置坐了,菜是夏一生点的,当然少不得酒肉,萧梧看他吃的高兴了便招呼小二将夏一生从不离身的酒壶也灌得八九分满。
“你这老大当真不错,除了顾念我的肚子还顾念了我的酒虫。”
夏一生非常开心,他的吃相谈不上斯文却很是认真,一米一菜一汤都绝不洒在桌子上,他的食量也很大,白榉与萧梧吃的不多只稍稍喝了些酒,然而待他们离席的时候却也没有什么剩下了,总共八个菜三碗饭,只吃的夏一生又有了些醉意陶然。
酒足饭饱,众人下了楼,堂下却有些拥塞,一个相貌堂堂的青年男子配着把青鞘长剑,身侧坐着一个颇为貌美的年轻姑娘,还有数十个执刀带棍的的侍从立在一边,显是地位不低。有两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哥眼馋那姑娘的姿容,摇摇晃晃的与人推搡,口中尽是些酸儒淫诗的调戏之词。
那姑娘很是沉稳,这般被人评头论足的当众调笑却还能不动声色的低头饮茶,旁人只道是害了羞,夏一生却一眼看见了她腿上横放的那对弯刀,“啧啧”了两声之后伸手掏出怀里藏着的两个包子,一边念叨着罪过,一边射出去封了那两位公子哥的嘴。
“莫要惹事。”萧梧横蹙眉头,夏一生却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往那对男女的腰间看去。
青鞘长剑边一个镶金勾银的玉牌,他们之间隔得有段距离,那玉牌又精致细腻不盈一握,以萧梧的目力虽看不太清却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夏一生摸了摸伶仃剑,嗤笑一声道:“剑阁的消息倒是灵通,这么快就派人来了。”
“不。”白榉摇了摇头,“那男的该是胡修,女的便是他的小师妹苏思思,这苏思思武功心思尤在胡修之上,不可小视。他们五日前便来了上京,至今并无大动作,据说只是欲寻一人,至于是何人,唐思奴也探不出究竟。”
“他们此次至仙鹤楼想必是听闻了恒江之事了。”萧梧笼了一下右手,他们三人被堵在楼梯口本不招人眼目,却奈何这胡修与苏思思本就是冲着萧梧而来,再加上方才夏一生的两个包子,此时的他们已经赫然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中了。
这萧梧一身的贵气命格,二十七八岁生的极是倜傥风流,却偏偏入江湖入得早了,看什么都带着点透彻明晰,分不清哪句话作真哪句话作假,想来少年时招惹的桃花也不在少数。
那两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原本气哼哼的欲寻夏一生算个账,却奈何他身边活生生站着个天仙似得白榉,纵使那苏思思如何的年轻娇艳亦比不上白榉的半分。当今的武林天下评美人评出个三六九等来,自皇帝后宫至村中桥头,但凡有个名目的漂亮女子都上了榜,这苏思思可进前三五十名,而素有红衣神算艳仙子之称的白榉却常列了前五之名。
此时,她美目一转颇为闲适的倚在萧梧身上,江湖中众人皆知这艳仙子和冷面判官杨无情乃是一对生死鸳鸯,但此刻这番郎才女貌的光景倒也着实相配,一时之间楼中之人尽都犯了嘀咕,不知这白楼会否因为此女而弄得兄弟阋墙,惨淡收场。
“剑阁胡修见过萧楼主,”那青年男子的礼数也算周全,他在剑阁中属青龙一部,职位不低,大小也可称一声副堂主,而这苏思思小他不止十岁却可担一个堂主之名,其精明能干由此可见一斑。
她见胡修上前去见过了萧梧,仍是半分不动的坐在原地握着茶盏,众人或有不察,但萧梧却可感受到两股力量在脚下的地板中此消彼长,相互试探,他此时尚需分出一半精力与体内毒蛊抗衡自不便轻易出手,白榉便借了这一倚之效,让那苏思思探不出个虚实。
夏一生握了伶仃剑,右腕一转,与那胡修短兵相接。原来,除去试探内力的苏思思之外尚有个胡修意在逼得萧梧拔剑,此间一旦露出破绽,恐怕连剑阁亦会趁此之隙染指白楼。
胡修心下大惊,他原本以为这小子只是个普通马夫,但甫一交手已觉强弱高低。而伶仃短剑素以削,转,刺,挑为基础,飘忽变幻不可捉摸,竟逼得他一退再退,不经意间已到了苏思思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