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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画里画外

蔡府咸淳楼二楼,一身灰衣素服刚风尘仆仆赶回家的蔡元长带着一身倦意回到楼内,一如往常七日一轮,休憩在夫人房内。最近杂事繁多,倒是很伤脑,想想以往五位妻妾齐全的时候,他每晚倒是可以任意选地,转换心情,十年之前事发之后却难以享受这齐人之福了。

风闵之是结发之妻,她的离去或多或少的给蔡京心里造成了影响,家中妻妾众多,争风吃醋的事情怎会少得了,朝廷权力之争本就繁琐至极,回来还处理这些等小事,岂是大丈夫所为。还是这李彦建议的对,娶回的妻妾可以不尽然多,自己或喜欢,在屋外多豢养几处或是更好些。

“老爷,今日用玉兰精油调理,薄荷熏香助眠,可否?”夫人见蔡京一回来就坐在椅上仰头闭目,只得低声细问着。

“嗯。”他思绪万千:如今王黼、童贯、梁师成、李彦、朱勔五位之下,以童贯牵制于皇上,梁师成与睿亲王私交甚好,再联合六扇门的左丘神侯,如此形成合纵连横之势。这次刺杀案可大可小,若今日童贯与左丘商议甚好,后日上朝之时,一举将幕后之势推给曾子萱和陆俊武,倒是一石二鸟了。

曾子萱啊,曾子萱,是你先对我无义,可别怪我十倍让你偿还,怪只怪当年之事没有将我一举灭亡,但是这次我可不会心慈手软。

笺洒在门外打来洗脚水,递给夫人,关上门扉便守在门外。丫头婆子是不可以直接伺候老爷的,这是蔡府的等级间的规矩。

会淳走过来毕恭毕敬的跪在地上,把铜盆放在他随意放开两脚间,慢条斯理的褪下他的鞋袜。

蔡元长浑然不觉,因为他的思绪一直在张罗着偌大的棋盘该如何走,侍女刺杀书童,若不是明知这书童是太子,他一介读书人才不会去傻傻的挡这一剑,不过这一剑或许能让太子记住自己,也不枉受着这伤……只是陆骏武是个火脾气,说上书回京,恐怕是不好压制的,如果实在压制不住了,扰了自己的大事,这还得与童贯好好串合一下,后日上朝的事可别出什么岔子……

想着想着,突然脚下如电流一般传来,又如针扎一般的热度,把沉浸在思绪里的蔡元长一瞬间惊醒,好烫!这是他第一个反应。

蔡京激烈的反应,将脚瞬间从会淳手中抽离,会淳着实吓了一跳!

因脚一瞬间被烫的通红他立即恼羞成怒,还未等跪在脚边的会淳思考过来,蔡元长一脚便把她踢出一米远,赤脚踩进自己的鞋里,骂道:“没脑筋的东西,现在是连这伺候人这简单的活计都弄不来了,留你何用!”

蹬到在地的会淳委屈的撑起自己,她堂堂蔡府夫人,皇上御赐三品淑人。在蔡府内是独揽一切、孤傲不已,在外左右逢源,受众人钦佩。可偏偏在蔡元长面前她如小白兔般温驯,她不知老爷今日为何这么大火气,叛逆的小声嘟囔道:“外面谁又惹老爷生气了嘛。”

这样轻飘飘的一句,放在往常可能就如玩笑话一般听过算了,可今日却很是不同。这样一句落在蔡元长耳里,火气更大了起来,他抓起会淳,吼道:“外面的气?家里,你管好过吗!”

蔡京站起身来,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阵训斥:“玉琪死了,我不怪你。但是,蔡府这样的小地方,你是如何管理的?一个小丫鬟都可以在我面前对你说三道四!几个丫头婆子都管不住,还得让我费这个心神帮你善后,你脑子里装的浆糊吗!”

前几日玉琪的死在府里闹得沸沸扬扬,老爷一直多称外面事忙没多说什么。会淳知道蔡京一直有意把玉琪收为填房,但不是为了喜欢,只是为了玩弄。府里死一个玉琪,对于他来说也不痛不痒罢了,但这几日是朝廷党羽纷争的关键时期,对于夫人在府内事务的管理出现如此重大的失误,他真是有恨铁不成钢无奈。

会淳也明白老爷心思,以前蔡风氏在的时候,把府里管的头头是道,等到自己管理却感觉心有余力不足的感觉,总是觉得府里有人处处跟自己做对,处处有暗礁,来不及躲闪和应对,上次绦儿染上五石散是这样,这次的玉琪告状也是如此。

对于老爷的质问,她没有反驳的理由,见她无反应,蔡元长大为失望拂袖而去。

站在偌大的庭院里却不知道何去何从,望着最近的束经阁,遥想夙尓是最了解自己的人,且性子多变,如今却为多年前一件事把自己锁在房内,实在让人惋惜。

罢了罢了,今日书房过夜吧。他如此想,便往听风斋方向而去。

沃若经过她那不大的小脑袋彻夜思考,才想起利用初次拜访的名目去瞧瞧那深居不出的三姨太。经过一日的选购,大抵挑出了几个像样的礼物,来送给各位姨娘做见面礼。折腾了一天,站在门外,瞧见父亲在院内踱步,月光洒在他身上,照射出一种落寞的感觉。

自己事业如此顺利的时候,心爱的人却不在身边,没有人共享自己的喜悦,是不是也是另一种伤悲呢?沃若惆怅的想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烦恼,这也许才是人的烦恼罢。

西厢房又传出悠悠的琴音,那琴声丝丝入扣,犹如甘泉小流而下,像是缅怀某人的情谊。那落尘仙子刚刚落入这个府邸,除了上次去听风斋与蔡府诸位打过照面外,平日里几乎闭门不出,还无法知道这个府里的人事变化。

“小姐,这画像也得拿出晒晒了。”随她一起过来的絮柳翻出小姐的画轴子。

“没有家,也就无从挂起了。”小姐自怜自哀,对着月色,轻叹自我。

又弹起那曲哀怨动人的曲调,家里父辈有三人,父亲地位虽未最高,可因为没有儿子继承宗祠,也算是没有着落。

絮柳接着月光打开一个画轴瞧看,那画轴借着月色,透出画上那少年的脸庞,长得如此的白净,剑眉星眼、端正的五官透出英气,华丽的服饰突出他不凡的气质,弱冠的年纪已经看得出沉稳的老成模样。

画纸透着月光,朱链也看得入神,她在家每日都会看到这张画像,那画里的白面郎笑脸盈盈的望着自己,每次看都有不同感受。她记得,很小的时候,爹爹就抱着自己,指着这副画像上的男子跟她语重心长的说:“链儿,记住这是你夫君,你生来就是为了服侍他的。”

这句话一直在她脑海里回荡,自此他父亲为她遍访名师,教她琴棋书画诗书礼仪,她一切的美貌、一切的端庄、一切的贤淑都是为了长大后做一个配的上这位男子的妻子。

他是太子,当今太子。

而她,就是那生而为后的太子妃,她有着所有女孩子羡慕的出生和未来,寄托者全家族的希望和荣誉。

自从落尘仙子的名号一出,她的每一言每一行都是天下女性的典范,她走到哪里她优雅的举止、娴熟的谈吐还有浑然天成倾国倾城的气质都让全天下男人趋之如鹜。

“过几日,等链小姐准备妥帖,夫人便差人让我们移到别院去住。不过也好,这里到底是人多嘴杂,对小姐声誉不好。”絮柳收起画轴,小心放好。

“出来方知家中万般好。”朱链用备好的清水洗过手,自己细致的用小拂尘和松香糕擦拭收拾琴具,她的琴如她的生命,从不让下人插手打理。接着道:“以前在家里什么都不必烦恼,什么都不用担心,出来后,处处受人冷落,真是人在异乡人自贱。”

“小姐,别这样想,人家老爷夫人待我们挺好的。这被褥床帐都是上等丝绸货,还有每日的熏香都是夫人自己调配送来的呢。”絮柳安慰着说道,不亏是京城的府邸,用的东西也是格外讲究的。

“那是好啊。”后面那句不就是为了巴结未来皇后,被她死死的卡在喉头,没有说出。就算对自己的丫鬟,她也不会道出她的心里话,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小姐,今日个早些休息吧。”絮柳进入屋内准备软帐红香。

收拾好琴具,准备起身的朱链一抬头,看见前面草丛中一袭白衣少年,那是,蔡绦!

那人影一晃而过,像是自己察觉自己被发现了。

朱链也只是一瞬间的迟疑便没有在乎,继续收拾着东西进入房内。自己每每到一个地方,总能招引不少男子,早已习以为常。

不可否认,蔡绦与一般男子给她的感觉不同,一个极度富有才华的男子当然对女孩子的吸引力也是极大的,如果不是寄居门下,或许他们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甚至……她在想什么,她低头轻叹。

一个身份无法自主的人,无法左右自己爱情、自己的婚姻的人,哪有什么资格去欣赏别人、如何去爱慕一位男子。朱链赶紧自我洗脑,自己要嫁的只能是那画轴里的人,此生也唯有爱他。

月光下无处闲庭散步的蔡元长追随琴声而来,远远看见树丛里的蔡绦发呆,蔡绦所望的方向是西厢。朱链,当他第一看到这位大家口口相传的落尘仙子时,曾有恍惚间看见了年轻时的风闽之,虽无四技傍身,单纯外貌而言也是如此气质非凡的仙子。

难道是自己年纪大了,无法自持?蔡京不禁自叹,执棋之人竟然惦记上了自己的棋子?

蔡绦入了蔡京的画眼,元长又不知入了谁的眼。月色背后的黑暗之中那幽怨阁楼里,发出长长的叹息声,仿若压抑千年的缓和,那沉寂多年的荷花池,轻轻的泛起涟漪,那涟漪中倒影着三个字:束经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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