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大福听见王局来，很平静，眼睛却往外喷着火。针尖对麦芒，说的就是钱大福和王建民。安九笃坐在一旁，他在判断，判断两个人到底仇怨会有多深。
两手放在膝盖上，静静琢磨的安九笃，也在这一刻，做了决定，那就是他要帮宁燃婷度过难关，他早就明白，命运无可抵抗，更何况因果。
你的心性孤傲清冷，见事就躲，就避，不闻不问，自然因果不沾身，可是安九笃不然，平凡无奇的生活，硬生生被命运敲破，遇见草庐，心性虽然淡泊，却不代表冷血，像火车站的孙姓男子，被自己一时气愤，活活震死，这就是因果，这就是注定。
你的情绪一起一伏，你的言行一举一止，看似无意毫无联系，实则早就注定，你说了这句话，你做了这件事，因果就会在此后，不论下一秒，还是十年，百年，你归了尘土，果都会报应而来，果报果报，因果是命运常用的戏法，最喜欢的恶作剧。
“怎么。老唐，跟我一起过去？”钱大福对老唐意味盎然地说着，眼睛还随之轻轻上挑，老唐的纠结写在脸上，在还没有做好准备的时候，就面对考验，九成九会出问题。
“我现在也属于嫌疑人，需要审讯吧？”安九笃站起身子，边用手扑拉扑拉自己袍子下摆，他看着老唐，侧脸冲着钱大福点点头。
“也对，老唐。你先带着安先生去审讯室吧。”钱大福神情了然地吩咐老唐说话，钱大福对安九笃是有尊重的，但是尊重也分很多种，官场上的尊重更是有许多门道。对于自己队伍的领导的尊重是一种，对于同盟队伍的领导的尊重又是一种，对于敌对队伍的领导的尊重又是一种。对于下属也有尊重，对于自己的同级也有尊重。
对于安九笃的尊重，属于普通尊重。就是相见顺眼，还能一句话戳出自己内心的真实意图。他对安九笃，或许除了尊重还有更多的东西就是好奇和警惕。因为可以戳破自己的内心而警惕，对于能够戳破自己的内心而好奇。
“先生，您坐。”老唐的尊重溢于言表，这是对于自己无法认知事情的恐惧，安九笃在车上使得神仙手段震撼唐国强，也让唐国强充满恐惧。
尊重不是字面的简单，尊重的缘由才是尊重的意义。比如好奇，警惕，恐惧等等。真正的尊重缘由是敬佩或者感恩。
“好。”安九笃慢吞吞地往下坐，袍子撩起来，很有贝勒爷的范儿，唐国强瞬间有些失神，觉得眼前人是个贵族，正儿八经的满清八旗子弟。
“一会王局就会过来，咱们就先说一下整个事情的详细情况。”唐国强坐在对面，把台灯往自己的方向压一压。
“你是想把伤人案和袭警案合办吗？”安九笃笑吟吟地看着唐国强。
“啊？应该是分开吧？”唐国强蒙了，不是应该自己审问安九笃吗？怎么反过头来成了安九笃问自己话。
“应该分开吧？”唐国强摸着脑袋作答。
“你确定知道袭警两个字的意思和性质吗？”安九笃看着唐国强，循循善诱，他要借此机会把唐国强培养成自己的窗口，一个头脑有些简单，反应迟钝，但是却会战略性后退，知道激流勇退，明哲保身的人很适合。他热血但是不会随时随地热血，他最会的事情就是蛰伏，最擅长的本事是示弱。
以退为进，躲在小角落等着给人致命一击。情商的缺陷完全由性格上的本能弥补。
“当然知道，袭警也分很多种说法。要是严重的话那就蹲在里面不用出来了。”唐国强认真起来面对安九笃作答。像小学生一样回答老师上课提出的问题一样认真。
“等会儿。”唐国强自己把自己喊住，他好像明白过来安九笃的意思，袭警的意义和性质。自己是警察肯定知道这些，可还是问自己，说明我对他刚刚的回答有问题。袭警和伤人一起办。
为什么一起办？袭警的人不是眼前的人，既然不是他，他作为民众目睹了袭警的事件，现在又被冤枉，所以他才会问袭警的性质。他在提醒自己，不是什么帽子都能随便往别人的脑袋上扣。
“我知道了。小周，小贾，你们俩进来，把摄像机也拿进来。”唐国强歪歪身子，把虚掩的门打开，冲着外面喊道。两个人把东西都放进来，就转身准备出门。
“小周，你留下做笔录。”唐国强一本正经地喊住最后的小警察，小警察愣住一下，局里都知道唐国强发飙就是为着眼前的人，现在书记也过来了，审讯就是走个形式的事情，怎么还上纲上线了？
“建民啊，你怎么才过来？”钱书记在门口等了一段时间，王局才舍得让司机把车停好，从车里出来。王建民局长要比钱大福有气质，身材没走形，肩宽背厚，带着金丝边的眼镜，整个人给人很有风度，很儒雅的感觉。不过从他的操蛋儿子就能看出来，他的作风也不一定会有多好，道貌岸然是这种人唯一的形容词。
“老钱，不是我说你，怎么你在这还能袭警？我儿子那都是小事，受伤也活该，在一边看热闹，也不知道出手帮忙，真是丢我警察局长的脸。”
“啊，袭警？你还不知道吗？”钱大福张着嘴故作镇静。
“我知道啊，这还有什么不知道。”王建民还想说下去，却被钱大福拦下话头。
“你不知道啊，小飞的问题。”钱大福的话头也被王建民拦下来，两个人你来我往，看似亲如兄弟，实则暗箭频射。
两个人都想率先给这件事情定性，一旦张嘴有一个人抢先把事情定性，那么开始的审讯就会按照对方的思路走。难抢到先手，就会在后面被压制。
王建民想把王飞从事情里刨除去，袭警的责任有安九笃担着。他不追究什么指使老鹰伤人，因为即使立案也是无稽之谈，面对国家保护动物，你还能把他杀了？更何谈指使，对于科学至上的现代社会，这些事情没有相信。
他只打算把王飞安全抽离，袭警的事情安到安九笃身上，顺便再给钱大福找点麻烦。
钱大福的想法一样，他想把王飞留下，袭警的责任由王飞来承担。对于什么老鹰伤人，他知道王建民没有办法咬着不放，没有意义。但是一旦被定性，王飞被王建民带回去肯定没法阻拦，只要有一天时间，王建民就能把事情给黑白颠倒。
“小飞能有什么问题？被打的不行了？不可能，那小子虽然胆子不大，好看热闹，但是还不至于身子骨那么差。”钱大福知道不能再这样了，两个人在外面，贴得挺近，身边不少人，但是也都有点距离，钱大福的声音不小，王建民的声音不小，不过在原理耗着不太好看。
官场讲究脸面，讲究规矩。
“小飞袭的警。”王建民脸色变了变。他没有想到钱大福敢把帽子直接扣上，尤其是在没有把所有问题打点好之前。
“什么。不可能。我先去看看。”王建民知道钱大福的险招没法反驳，只有趁着他还没来得及打点好之前，找出破绽。这样钱大福的连带责任会更加严重，既然你出险招，那么你就等着自作自受。
王建民心底暗自想着，不过他准备先看看儿子，自己的儿子比所有人都好入手。
“小飞现在正在处理伤口，因为伤口有点严重，给他打了点麻药。现在不能说话。”钱大福忧愁地看着王建民。王建民阴鸷地看他一眼。
“小飞在哪，我先看一眼。”王建民说完就往前走，喊着个小警察给自己带路。钱大福不能让他先看安九笃，但是也不能让他先看王飞。因为安九笃的背景不清楚，王飞又和他是父子，很多事情一见面就能明白。
“好，好。咱们先去看看王飞。”钱大福绕过去带着王建民去办公室。
路过第一审讯室。
“事情就是这样？”唐国强听完安九笃的话，又问一遍，确认一遍。旁边的小警察是新来的，他听完以后有点义愤填膺。
“就是想找小姑娘跟她干点没羞没臊的事，人家不同意就胡搅蛮缠，还敢动用私刑，打伤警察还诬陷。”安九笃静静听着，觉得效果很好。
安九笃一扭头看见钱大福的脑袋露在门外的窗户上，他一下就确定后面是王建民。既然路过肯地是要娶看王飞，如果王飞跟王建民一哭，两人交换过表情，那么事情就会不太好发展。
第一个哭冤的远比第一个哭冤的要引人注意，第一个哭冤的事情远比第二个哭冤的事情比较得到的关注。
“你们为什么不相信我？就是王飞那个混蛋做的，和我没有关系，信不信我在这死给你们看。”安九笃忽然暴起的样子，吓得唐国谦一跳，小警察义愤填膺的火苗也被安九笃吓得浇灭了。
这一声喊，彻底把安九笃拉进官场的是非，也彻底跟宁燃婷的因果沾上。
